寸头男极其会察言观色,尽管听茶什么内幕消息都没讲,但是他似乎还是从中嗅到了大佬的气息。
他毕恭毕敬地问听茶:“您刚才说的意思是,咱们见过的那位小说家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瞧瞧,都用上敬称了。听茶听着感觉自己像心狠手辣的慈禧太后。
“是的。”听茶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把寸头男吓了一跳,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缠绵悱恻生离死别的故事。
却听见听茶叹息着说:“所以说,其实没有必要学习那么多阅读理解答题方式的。”
假冒伪劣产品非得要铁杆粉丝才肯签名不可,真正的小说家却未必。
眼镜男惊叫了一声,忽然哭丧着脸,看向听茶。
“如果管家就是真正的小说家,那我不是完了吗?”
他今天早上才刚得瑟地嘴欠了一把,把自己送上了管家的记仇小本本。这倒霉催的程度不亚于1949年加入某党。
“我看他挺小心眼的。他会不会不愿意给我签名了?”
“你慌什么?”听茶气定神闲地安慰他。“你嘲讽管家的时候,他瞪的还是我。心里面估计都把帐记在我头上了。”
眼镜男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又像一只听到风吹草动的兔子一样惊慌起来。
“那你怎么办?”怎么要到签名?
“我怎么会有问题呢?”听茶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他提出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想法。
“刚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他搭上话了。现在是第三天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细水长流,逐步加深,”她认真的表情好像在讲一条科学定理。“感情都这么深厚了,他为什么会不给我签名呢?”
深厚到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的感情吗?眼镜男对天发誓,如果这位管家先生不是碍于规则限制的话,他一定早在第一天就把听茶弄死了。
听茶这么单纯的人,可能根本想不到世界上会有人这么记仇吧。眼镜男忧心忡忡地想。看着听茶清澈的眼神,他总觉得对她分析人性的丑恶,会让他自己显得特别丑陋。因此只能将思绪暂且按下,预备到时候见机行事。
聊了会天,两位男士发现听茶还是那个听茶,并没有因为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回来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和她相处也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听茶成功地用半个下午抢救回来了自己岌岌可危的人设,非常满意。
五点五十,三个人保持着和谐的队伍氛围,一起走进了餐厅。
为了表示对真正的小说家的礼遇,大家照例没有先坐下来,而是统一站在椅子后面,眼巴巴地等着管家的到来。
五点五十五,管家再次提前五分钟到达餐厅,以示对主人尊重——这位可怜的朋友,看起来还不知道鸠占鹊巢的家伙已经死了,仍旧垂着手肃立,看起来忠心耿耿。
但是在知道了他真实身份的玩家们眼中,他已经不是中午那个管家了!
瘦弱变成了瘦削,装逼变成了风度翩翩,冷漠压抑的神色被众人脑补他正在经受怎样的折辱。就连那青白色、一看就能叫双马尾做噩梦的脸,也让人不由得唏嘘,一个文坛天才就这样默默无闻地陨落,真是天妒英才。
管家没有看见玩家们好奇的目光。
而他这种沉默的忠仆姿态,却又让听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她的那句疑问。
“你为什么要称呼他为主人呢?”
现代社会早已经没有了这样明显的上下尊卑。
但是人类无法反抗厉鬼。他的一切都只能被厉鬼夺走,自己还要为其所驱使。
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生,又要怎么样才能不尖酸刻薄呢?
“陈黑猫。”
一片寂静的等待中,听茶忽然轻声开口。
一直垂着头的管家抬起眼来,先是看了听茶一眼,又去看楼梯。
楼梯上空空荡荡,当然不会再有一个小说家下来。于是他又转头去看听茶。
再冷淡的人,脑袋转来转去,也冷不起来了。只剩下呆萌。他看向听茶的时候,眼神里明明白白的疑惑,又因为对听茶的记恨而不愿意开口询问她。这叫听茶差点笑出声来。
她努力严肃了神色,一本正经地对管家说。
“你是陈黑猫,对不对?”
管家没有说话。他先是侧头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五点五十八,时间尚且充裕。于是他便转回头来,目光里带着评估,将听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仿佛在揣度她配不配得上自己点这个头。
五点五十九,大约是时间不够他再仔细称量听茶了,他权衡利弊,纡尊降贵地开了口:
“是的,我是陈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