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念倍感无力,他习惯了让别人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可是——刚开始是他要道歉对吗?那为什么听话的是她?
算了,丁念知道这顿饭远不及那条裙子的零头,再次打开了驾驶座的门。钱就是人情,她自认现在低人一等。然而,如果她知道十五分钟后她将欠他一个更大的人情,那她可能宁愿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丁念站在海洋公园的门口,认真搜索着与汽车维修相关的信息。车子和人一样有身份之别,有的人割破手指只需要一张创口贴,但有的车蹭掉漆却要厚厚的一沓钱。
她昨晚几乎没睡,脑海里一直回放下车库转弯的那个瞬间。车身太长,她方向盘又打得猛,当左后门和墙壁亲密接触时,摩擦声转瞬即逝,而她踩下刹车的那刻就意识到:完了,肯定碰着了。
傅绍恒也皱起眉头,他解开安全带,朝后看了一眼:“别挡道,先往前开。”
她顺着他的指引停到了车位上,高级公寓的车位宽敞,不知比刚才的商场车位好停多少,但她几乎立刻跳下了车,嘶——她倒抽一口凉气,巨大的刮痕实在明显,就像玻璃器皿上撕不干净的标签纸,混乱糟糕。
“对不起,我刚才转得太快了。”她的解释着急而苍白。
傅绍恒也下了车,试了试左边的两扇门,开合都正常,就是剐蹭和凹陷比较严重。
“看来你还真是不常开车。”
丁念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又说:“我去看看墙怎么样了。”
墙还能怎么样?和车比起来自然好很多,但也不是全无痕迹。丁念靠近了些,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一碰,是车疼些还是墙疼些?
“你要看多久?”傅绍恒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她猛地转身,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他沉着脸把她往旁边一拉,“这是个大转弯,有车开下来怎么办,万一还是个跟你一样的技术高手。”
丁念这才感到后怕,跟着他又走回车旁:“那什么,真对不起,维修我会负责的。”
“要你负什么责。”他没看她,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丁念听他交代了几句车的情况,又说什么保险,时间,“我明天把车开到公司,这两天放假,你上班了再处理吧。”
他很快挂断,朝丁念伸出手:“钥匙。”
“哦,我还没拔下来。”她打开车门,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
傅绍恒接过落锁,又听她说:“你到时候把账单给我吧。”
“不用。”
丁念不知道车险能不能全赔,即使可以,她也良心不安:“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应该负责。”
傅绍恒看着她:“你吓糊涂了吧?是你送我,如果我没让你开车,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
“不用可是。”很奇怪,今晚两个人的角色好像发生了对换,傅绍恒走进电梯:“你有没有觉得,一直听别人说‘不用’其实也很难受?”
“……”
丁念知道他是在调侃她。可是,这跟她之前的情况不一样,她拒绝只是因为无功不受禄,但今天,“过错在我,赔偿是理所应当的。”
“很少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
傅绍恒懒得再解释,电梯门开,他陪她走了几步:“这次就不送你了,门口就有公交站,很好打车。”
“哦。”丁念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却不想傅绍恒还站在原地。她叹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推开旋转门,很快消失在傅绍恒的视线里。
回去的路上,丁念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知他开的那辆车价值几何,网上的信息冗杂,她从昨晚筛选到现在,依旧筛选不出可供参考的价格。
她忧心忡忡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高鸿渐出声提醒,她才发现这父子俩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丁念不想把烦恼加诸于人,笑了笑,又看向他身旁的男孩,高鸿渐说:“小斌,叫阿姨。”
“阿姨好。”男孩目光探究。
“你好。”丁念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
第一次见面,气氛当然是尴尬的。丁念跟在他们父子后面逛了一大圈,偶尔给他们拍几张照片,逛到鲨鱼馆的时候,男孩忽然说:“阿姨,我跟你拍一张吧。”
她十分意外,但也配合地蹲下。到了饭点,高鸿渐带了他们去吃炸鸡汉堡,她很久没有吃这些东西,但瞧着男孩高兴的样子,不知怎么胃口也好起来。
告别时,高鸿渐对她有些抱歉。他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但儿子在场,他分不出更多精力去照顾她。丁念倒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和小男孩说了拜拜,便直接打车回了学校。
傅绍恒大概是不会把账单发给她的,她懊恼地想,这点修车的钱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可能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更多。
她思来想去,决定给他转六千块钱。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讨厌处理金钱债,更别说是跟一个社会地位和财力都与自己差距悬殊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