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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师徒(2 / 2)


银光低下头,想起了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不禁颇有些踌躇:公子是绝对不会杀她的,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她违抗公子的成令实属恼火,看来只能等独孤凯旋来了。

“光。”隔着微凉的空气,秋叶俊美无瑕的脸在几步之遥显得清晰冷酷。

“动身去古井战场,联络马连城。”

吴三手当日放心地离开初一,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由于他内心翻腾的强烈愤恨,一方面也是初一极早就告诫过他:你不要跟着我,因为在我身边注定是几世飘零,朝不保夕。只要你不赌,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你就是“神手”吴有;如果你想找我,就去扬州等我一年,一年不来,永远无需等待。

吴三手终究觉得愤慨难平。

天上的云,地上的影,跑动的是风,沉淀的是冰。这一切如此鲜明,怎么能一句不来就永远沉寂无声了呢?记忆有可能淡去,传说有可能停止,但是那道无比令人震撼存在过的身影,怎么可能云淡风轻,雁过无痕呢?

所以当初一背负长剑,神色如常地离开儒州时,吴三手一个箭步冲出来,重重跪在初一面前,喊道:师傅。

初一默然半晌,注视着面前的身影说:你这一跪,我需负半生辛劳。

彼时的吴三手并不知晓,当时的初一如何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所以在师傅的后半生里,就把他作为责任背负在肩上,紧咬牙关也不放弃。

唐小手为情所伤,奔赴流亡。

初一和吴三手为着师徒终生不分离的承诺,天涯结伴流浪。

初一带着吴三手,继续北行。两人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吴三手远远地看着初一背影,觉得这个师傅当真是少年老成,宠辱不惊。

——大雪之中,不辨方向,初一像棵挺秀的桤木,直直地走在漫天风雪之中,不曾痛苦不曾彷徨。

——冷雨之中,冰凉刺骨,初一寂然无声,默默彳亍滂沱大道,漆黑的夜也不能掩盖那道背影,遥远而坚强。

每次吴三手都拼命追赶那道光,那道影子。在他筋疲力尽垂头丧气时,一抬眼,初一波澜不惊地立于眼前,温和地问:饿了么?

这就是折磨吴三手神经折磨吴三手意志折磨吴三手身体的人,可是吴三手渐渐发现,越挨近了初一,就如同更近一步触摸到了远山的轮廓,从容安详。

他抬头看了一下,初一果然又安静地站在前面,等着他过去。

吴三手慢慢地挨了过去,只听见少年师傅问:“饿了么?休息下?”

“师傅……”

初一眼皮跳动,忙伸出一只手指压了压眼睑:“叫我阿成,‘师傅’这个称呼我愧不敢当。”

吴三手拢着双手,嬉皮笑脸地看着初一。

“我们这是去哪里?”

“武州。”

“去那里做什么!”吴三手的语声有些急促。

“奉剑,完璧归赵。”初一平静地说。

吴三手盯住了初一面容,想从他脸色上巡查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地,他失望了。“不是还剑那么简单吧?”

初一不置可否,只默默地坐于路旁。

“传闻燕云十六州是宋辽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武州似喉,幽州据心。阿成只是一介凡人,去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干什么?”

吴三手的眼光一直绕着初一双目流转,初一面色如常。

“我从秋叶公子手中逃出,聂无忧曾说过这任务关乎社稷苍生,不可偏废。”

“那和阿成何干?”吴三手不禁紧了紧手掌。

“我就是那枚棋子,虽然跳出了棋局,但还是被人捏在掌心中。”初一看着路旁的野草,荒芜潦倒,语气一如平常。

吴三手突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先似风,微微地在树梢聚集流荡,接着似云,连成一片嗡嗡作响,最后不可抑止,他仰天狂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你是我师傅,我不能再言语无理,以下犯上。但是你现在还想着回去,完成那什么关乎社稷苍生的大事,难道是在发糊涂梦么?”

狠狠地掠去眼角的一滴眼泪,吴三手大声道:“也罢也罢,反正我也是孤魂一个。无论到哪里,我都随你而去!”

初一抬眼静静地望向他,内心里如海翻腾,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辩解。

过了一会,他才低沉缓慢地开口:“据我所知,本来和我一样有十五名少年,他们在辟邪山庄的地道里忍饥挨饿,日夜苦练,只希翼完成这艰难任务,熬来出头之日。”

“现在所有人都死了,这任务到底是什么?我们可以不好奇可以选择逃走,但是吴有,我是逃不掉的。”

吴三手急切打断初一的话:“阿成武功如此高强,怎么可能逃不掉?”

初一仅是看着吴三手微笑。他的心里明朗无比,有些话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依照吴三手的性子,他一定会害怕连累他,弃他而去。但是一路有了吴三手,初一并不觉得如何的艰难苦涩。“吴有,你难道要我说,别跟着我,因为较之我们三人,秋叶一定会先擒住你。若你被擒,我还会坐视不管么?”初一心里一直微微叹息,面上只露出轻松的笑容,问道:“我们专拣偏僻小路走,是为了什么?”

吴三手瘪瘪嘴:“还不是得罪了公子秋叶,他下了武林的□□。”

“那你说一出现就被围追堵截的阿成,能逃得掉吗?”

“不对,阿成你不要把我绕进话里。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初一抑制住心底的微凉,面上仍是微笑答道:“我要把心里决定的事情做完。”

吴三手凝神盯着初一看了片刻,尔后又转身大步走开,嘴里还一直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走了很远,还听见清晰的话语飘来:“你这般无欲无求,怎会执念一己之私?所以你一定是疯了。我还跟着一个疯了的师傅,所以我也疯了……”

初一站起身垂下手,仍然盯着路旁的那株枯草。在冰雪寒天的冬日,小草颤巍巍地从白雪里探个头,伸出两片小小的尖尖的叶子。

他的心里微微叹息一声:众生浮萍,如路旁植草,辗转零落风尘。阮四的死,如夫人所托,南景麒的意愿,这些都是看不清的连线。命运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吴有,难道你不知道吗?

吴三手不甘心地站在前面看着初一,初一慢慢地走了过去。

“阿成心里想必有了计划?”

“嗯。”

“说吧,要我做什么?”

“包袱给我,剑你拿去。”

吴三手吃惊地盯着初一:“剑给我做什么?”

“交给南景麒。”

“那你呢?”

“潜入军营。”

吴三手更吃惊了:“为什么要潜进军营?”

初一回道:“我去州府盗剑时,曾经听到府尹说过宋境北部新输入了一股军力,原是世子赵应承的嫡亲部队。领队者叫魏翀,性格宽厚,我想混进他的军队里,刺探下各方面的军情,顺便也好隐藏下自己的行迹。”

吴三手看了看初一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子,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要去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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