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安这晚睡得极好:从十来本杂七杂八的手札里挑拣出这薄薄一册汇抄本来,着实耗费心神,但古人诚不欺我,书中果有黄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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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府上,王仁拜见了李夫人,又与妹妹王熙凤泣笑叙阔,尽诉家中父母牵挂之心,惹得凤姐掩面流泪,把因嫁妆以次充好一事生出的怨怼尽数消散了。
回房后王仁且冷笑:“若果真牵挂父母长兄,怎么只管自己享福,却不为我们考虑?婶娘那么疼她,她但凡肯帮腔助势,我的事早成了四五分了!”
“不过她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花架子,如今这千金小姐的范儿作给谁看,到最后还不是叫人治死了,一卷草席就打发了。白废那千金万金的嫁妆,还不如给我用作大事,倘若我成了二叔的嗣子,不也能给她撑腰?”
“大爷?”
王仁停下自语,故作正经:“进来。”
却原来这王仁自从梦见那些事,苦无个能商量大计的人,便不知怎的养成这等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毛病。
“那人家不肯卖狗,说多少钱都不好使。”长随小心翼翼的回禀:“但好在小的打听清楚那家的来历了:那家人姓杜,只余兄妹两个,兄长叫杜仲,是京中兴隆镖局张老爷子的徒弟,听说很受器重……”
“蠢货,谁问你这个来!”王仁不耐。
那长随嘿嘿一笑:“爷您接着听呀,这杜家与咱们家很有渊源,这兄妹死了的老子原是二老爷的亲卫,他们的娘是二太太的陪嫁,如今杜家小的那个姐儿就在这府里做事。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姐儿名唤云安,很得二太太喜欢,这会做着针线房的掌事大丫头,不日就升去正房了,是个得意人。”
“爷你要真看上他家的狗,不若直接跟那丫头开口,你是主子,她一个丫头片子敢拒了,多赏她几个钱罢了。”
王仁气的头疼,为着只狗上赶着去得罪婶娘器重的大丫头去?
“滚滚滚!死蠢!滚!”
听说那丫头是李夫人的人,王仁心凉了半截,他对这个婶娘还算了解,泼辣能干还护短。哪怕她是谁家的小姐呢,他王仁也能弄来,可偏偏是二婶的人。
“只不过,杜,杜?”王仁又自言自语上了:“二婶身边有陪嫁丫头给了叔叔的长随吗?”他怎么不记得?
半夜,万籁俱寂,王仁突然鬼哭狼嚎的从床上蹿起来,赤脚跳到地上。
“杜!”王仁叫:“原来是她,杜家不是死绝了吗?”
“爷、爷!”守在外间守夜的书童慌忙叫唤:“大爷被魇着了,快叫大夫!”
“闭嘴!噤声!”王仁叱道:“守在外面别叫人进来!”
门外上夜的婆子相互撇嘴,这大房家的爷儿们怎么还是这副一惊一乍的狗脾气,又悄悄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长房的仁大爷每次来都能闹出许多新闻来,可是个好谈资。
卧房里,王仁惊出了一脑门冷汗——他想起婶娘哪个陪嫁丫头嫁给姓杜的了,在梦中这事还闹出了一番大风波来,要了亲家李老爷子的命不说,就是二婶也大病一场,以至于日后也都病病歪歪的。
王仁灌了一盅凉茶醒神,一边细细回想:
就在今年年底,二婶娘家兄弟死了,二婶没生养,李家这一房连丁点血脉都绝了。李老太爷亲自来京中探闺女,问的却是当初她陪嫁云氏的下落,原来那个云氏正是李老太爷与个妓子所生的女儿,李老太爷嫌她出身没认,给了嫡女做陪滕。
李家父女慌三忙四的寻找云氏下落,才发现这女子死了好几年了。偏偏也是这个出身不好的庶女,竟然平安生下一双子女。李老太爷欣喜若狂,要把云氏所遗儿女认回李家传承宗祧,却不料云氏的幼女体弱,她娘死后她哥哥一个半大小子不能周全,这小女儿不上六岁就死了。留下来的那个长子已拜了名师,谁知小妹病死给他打击过大,这小子没日没夜的练武,耗费太过,有一日跌下梅花桩伤了头颅没救回来……
悲喜几重,李老太爷大受刺激,当即就呕血不止,他希望全无,才耗半月就油尽灯枯了。王仁梦里他送嫁后留在京中没走,身经了此事,当时还悄悄写信回家看他二婶笑话来着。
王仁坐立不安:怎么这回杜家兄妹没死?这么说这对兄妹就是二婶的亲外甥亲甥女了。
亲外甥女!王仁忽的站起来:“我要是纳了她,二婶看在这点子血脉的份上也得认我!”
“不,还不保险!只剩她一个才好,”王仁盘算:“若只剩杜丫头一个,那就是条登天梯呀!李家惦记这唯一一滴骨血,也得帮我!说不得李家的万贯家财也是我的了!”
“……”
“仁大爷嘀咕什么呐,跟谁说话呢,怎的突然高兴了?”外面老婆子小声说:“跟发癔症似的。”
“就是,什么杜丫头,外甥女的?还李家万贯家财?”另一个捂着嘴:“莫不是惦记咱们太太娘家巨富,想捞点子好处?尽做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