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纵清咳一声,道:“小事而已,不必言谢。好了,准、准备落地吧!”
两人俯瞰下去,只见海岸线越来越近,岸上的城镇也渐渐清晰起来。此时华灯初上,退潮的海浪不断后移,几船渔火似星流归岸,红日遥遥地按在西山。
这便是安澜城,苦海涯上最繁华瑰丽的地带。欢哗盛处,高楼招红袖、画梁拂歌尘,是征曲逐笑的销金窟,亦是偎红倚翠的温柔乡,又或者,是杀人于无形的名利场。
靡靡笙歌里,两人乘风而落。祁纵想直奔目的地,却被卿笑寒牵住袖子,拉进了一座酒馆。
祁纵茫然道:“你干嘛?”
卿笑寒温声说:“哥哥有所不知,安澜城的安澜酒,驰名天下,举世无双。既然好不容易来一遭,不如尝一尝再走。”
添香自当红袖,劝酒最宜佳人。卿笑寒温言款款,柔情脉脉,祁纵又被叫了声哥哥,差点就点头了。
好在他还没那么昏:“你不考核了?”
他挑起一边眉,“还劝我喝酒……喝酒误事知道么?”
卿笑寒却浅笑道:“三杯薄酒罢了,醉不了人。况且哥哥在灵讯印上问询天上人间的方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来。不如去晚一步,以防被一些……想暗害哥哥的人撞上。”
祁纵想起那几千个给他下战书的,脖子一缩,挠挠头道:“那好吧!”
他答应共饮三杯,没想到片刻之后,掌柜奉上了三大瓮。还没等祁纵惊讶,卿笑寒先握住他一只手,满面真诚地说:“以哥哥的海量,三瓮与三杯肯定没有差别的。我相信哥哥可以喝完,对吗?”
他出于私心,一点也不想让祁纵去青楼,为此不惜大费周章,在这儿哄祁纵喝酒。想把他灌醉之后,再自行去取头钗。
“话是这么说……但是???”
祁纵疑惑地瞅瞅他,又瞅瞅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卿笑寒看起来柔情蜜意,并无不妥,他只好抽回手,拍开泥封给自己满上了一海碗,仰头喝干。
卿笑寒鼓掌赞叹道:“哥哥好酒量。太棒了,再来一碗吧!”
然后祁纵提起酒瓮,给他也倒了一海碗。
卿笑寒:“……”
卿笑寒的笑容微微凝固,问:“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一起喝啊。不是说两三杯醉不了人吗?快喝完,好去找头钗。”
祁纵随口道,说完一碗接一碗,很快就把三瓮都喝了个干净。最后他拿着个空碗,跟卿笑寒的对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毫无波澜道:“酒不错,就是淡了点。你怎么不喝?”
卿笑寒:“……”
不止卿笑寒无言,就连酒馆里的其他人,也看着祁纵惊呆了。众所周知,安澜酒极烈,素有“三碗不直身”的说法。这黑衣少年,竟然一人连饮三瓮!
卿笑寒心中暗道:失算了。
祁纵刚痛痛快快地饮了酒,此时白皙的脸颊都泛起薄红,双眼也明亮起来,带着清澈的水光。他唇色愈发鲜润,全部落在卿笑寒眼中。
祁纵扶着空酒瓮,并不觉得这酒醉人。他还当卿笑寒不够意思,不满道:“若你只是看着我喝,以后就不必共饮了。要喝一起喝嘛!我以前和师兄们斗酒,都是一群人喝的!”
卿笑寒浅浅地吸了口气,伸手扶上酒碗。他觉得就算自己从未饮过,应该也不至于一杯倒。
片刻之后,他伏在了桌上。
祁纵微微张大了口,桃花眼也瞪圆了。他观察了一下卿笑寒的酒碗,确定他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可是金纹雪衣的小公子头枕双臂,肩背微微起伏,确实醉得不能再醉了。
祁纵:“……喂?”
祁纵:“卿笑寒???”
—
夜色渐深,正是烟花柳巷开张的时候。
飞檐斗拱之间,有人影迅速闪过,是祁纵背着卿笑寒。
卿笑寒不愿祁纵来风尘之地,他的好哥哥却毫不知情。不仅没如他所愿乖乖醉倒,还把他给喝得人事不知。祁纵叫不醒卿笑寒,干脆背了就走,准备一人单干。他潜伏在天上人间周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也是他们南院的。
看来是抽到相同的题目了。
这两人,正是谢危和百里惜。他们在和守门的交涉什么,怕是已经寻得了门路。祁纵见正门走不通,立刻从二楼窗户翻了进去,想先一步找到漱玉。
没想到祁纵一落地,房门就开了。一个仪态臃肿、嘴边带痣的妇女正往里走:“快收拾收拾,要见楼下的贵……客……嚯你谁啊?!”
天上人间的鸨母和祁纵大眼瞪了小眼,吓得往后一弹。她按住心口,视线落到祁纵背上昏睡的人影后,才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松口气媚笑道:“原来爷是……迷了人来卖的?哦哟哟,那您走错地啦,签卖身契的在楼下!”
祁纵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知道顺着对方的意思才不会惹事,立刻点了点头出去,刚好能脱身找人。
没想到他刚到门口,就撞上了一把剑。
漆黑的剑身冰冷刺骨,横在门前。剑身上,明晃晃的「啸天」二字,仿佛欲择人而噬。持剑者以剑挡路,步步紧逼,祁纵背着卿笑寒没法拔刀,只能步步后退。
谢危踏过门槛,寒声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祁纵还没说话,鸨母先吓得心惊肉跳。这妇人以为他们要打架,忙一甩手绢亲热热道:“大人您误会了!这位爷啊,是带着人来咱这签卖身契的——”
谢危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卿笑寒,倏地盯向祁纵道:“果真如此?!”
祁纵觉得鸨母说的应该对。于是他站住不退了,正直地一颔首道:“没错,就是这样。”
谢危:“………………”
谢危一剑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