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婴被萧铎灼灼的目光盯的有些眼疼,尴尬握拳轻咳一声。
“这,”萧铎拿出怀中的缠着符咒的木匣,“便是皇上命我销毁的东西。”
霍长婴微微惊讶,抿了抿唇难得没出言嘲讽,认真道:“需要到无人之地。”今夜花灯会永安城中百姓众多,难以掩人耳目。
萧铎点头,抬手打了个呼哨,不多时一匹纯黑的骏马“哒哒哒”跑了过来。
翻身跃上追电,萧铎看向霍长婴示意他上马,追电很是温顺,侧头蹭蹭霍长婴,轻轻打了个喷鼻,霍长婴看着一人高的追电,抽了抽嘴角。
未及反应,霍长婴腰间一紧便被人长臂一捞,稳稳坐在马上。
萧铎在背后环过霍长婴握紧缰绳,面色平静,却……暗自搓了搓汗湿的手心,“坐好。”
“驾!”
于是,“长风将军萧铎,月夜打马狎妓,出永安”,从延兴门守卫传到了各大酒肆茶楼的说书先生耳中,说书先生甚是欣喜地提笔又是一阵狂写。
永安城东,荒林。
月上中天,寒风凛凛。
马蹄渐歇,霍长婴放下因尴尬而扶额的手。
刚刚,萧铎就这样利落地亮了腰牌在城门守卫暗含兴奋的眼神中,和他共乘一骑大咧咧地出了城门。
霍长婴衣着单薄冷得一个激灵,萧铎见状下意识要脱外袍,抚上脖颈才想起今夜为了行动方便只着了劲装短打,没有穿大氅,见霍长婴奇怪看过来,掩饰般转了个方向摸出衣襟中的木匣。
萧铎将木匣递过去,不看霍长婴,“皇上命我销毁此物。”
想了想又将护送舍利回城一路所遇见的事情一一同霍长婴讲来,毕竟这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况且那个原本在九年前就身亡的人,此时,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边神情鲜活,只是……
萧铎不由盯着霍长婴,有些失神。
霍长婴却没感到萧铎此时的情绪变化,摸着下巴沉思道:“这东西其实已快魔化,若是落入道心不稳的妖物手中,定受其蛊惑,偏离正道,走向魔道。”
见萧铎盯着他,以为他不理解,霍长婴眨眨眼解释道:“所以你们一路才会遇到许多怪异的攻击,就是那些受了吸引蛊惑,道行尚可的小妖。”
“你说这是净元大师的佛骨?”霍长婴纤细的手指在下巴摩挲,能留下佛骨,必定是得道高僧,但是……
眼前的木匣黑气蒸腾,昨日还未有响动,今日竟有冲破封印的迹象,这种邪气横生的妖物怎会是满心善念的高僧死后所化的呢?
霍长婴眯起桃花眼掩藏其中探究,“净元大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前世虽活到七岁,史书所载他只模糊有个印象,而净元大师……他竟还有些印象。
只因,他便是那个将佛教在大殷推向顶峰,成为国之重教之人,以至于从高宗后,大殷历代兴佛灭道,原本普度众生的佛家寺院后来竟逐渐成了某些投机小民逃脱赋税的捷径。
因为,大殷律法,僧侣不必纳税,同时可享受供奉,是以剃度出家之人一时多如过江之鲫,后曾有人讽刺道“大殷十城九寺,百姓十民九僧”。
其实其中六根不净,娶妻生子的酒肉和尚多占十之八│九,官府却莫可奈何。
大殷无税可收,四方灾祸横生,国库空虚,朝廷无法只得加重百姓赋税,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叛乱此起彼伏,恶性循环,往复不止,直至大殷灭国。
曾经佛、道、儒鼎立的道家式微,偏安龙虎山一处,不问世事。
唔,现在想来,他的师父便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嫡支,虽然……是个外姓弟子。
其实也并非没有明事理的僧侣,当时青龙寺的无止大师便提醒过父皇,“若要兴国必先抑佛,三教平衡方得始终”。但,风烛残年的大殷如同虫蛀的楼阁,任何风吹草动便如抽筋断骨,最后父皇不得不叫停抑佛的禁令。
“烂泥焉能糊上墙啊。”
霍长婴不由哼笑叹息一声,转眸看向萧铎手中的木匣,也许……他可以做一次泥瓦匠,而这也许会是查清楚他为何重生的契机。
萧铎不知霍长婴说的是什么意思,直觉知道此事甚是棘手,剑眉微蹙。
“若不能,那……”萧铎未说完的话被霍长婴打断。
“此物必须销毁,不然终成大祸。”
霍长婴看向萧铎,忽的眨眼笑道:“等下符咒解开可能有些,唔……妖物袭扰,有劳将军帮忙斩杀,我一人难免有所疏漏。”
霍长婴笑着朝萧铎背脊的干将剑挑挑眉,那剑竟颇有灵性地跃跃欲试颤动着,愣了下,他才发现别在腰间的折扇也正嗡鸣颤动。
一剑一扇,仿佛久别重逢般亲昵和鸣。
——“干将莫邪本就是至情之剑。”
师父叹惋的话,陡然在霍长婴脑海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