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嘉此来是应庆平帝传召,前来述职的。
因所有子女中,从军者惟有裴瑾嘉一人,且裴瑾嘉立下了赫赫战功,庆平帝自然对其甚是器重,遂提前率领众臣出城相迎。
裴玉质亦在列,庆平帝还特意命素和熙必须一同前往。
素和熙身着水红色的女装,在身着朝服的朝臣当中格外显眼。
众臣皆对素和熙侧目而视,素和熙面上一副矜贵模样,心下却恨不得将所有人杀个干净,除了裴玉质。
裴玉质暗暗地握住了素和熙的手,声若蚊呐地道:“子熙,孤在。”
素和熙反握住裴玉质的手,讥讽道:“你在又如何?”
“对不住。”裴玉质万分自责,他在或不在,都不能改变素和熙的现状,庆平帝之所以命素和熙必须一同前往,显然是为了羞辱素和熙,对此他无能为力。
且若非他生了一副教人觊觎的皮囊,素和熙便不会沦落至此。
“罢了。”尽管明白自己的处境并非裴玉质所造成的,素和熙目前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与裴玉质言语。
仇恨、愤怒齐齐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使得他难受至极,他连自己的指尖已然嵌入了裴玉质的掌心都未觉察到。
裴玉质由着素和熙发泄情绪,不言不语。
须臾,素和熙猛然感受到了指尖的湿润,低首一瞧,指缝中竟藏着血液。
他登时心如刀绞,当即抽回手,向着裴玉质道:“玉质,疼么?”
裴玉质生怕被旁人窥见,赶紧将这右手拢入了衣袂之中,暗中用锦帕捂着,方才摇首道:“不疼。”
他并未撒谎,于他而言,这些微的疼痛委实算不得疼痛。
素和熙满腹歉疚,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
他曾承诺过要好好对待裴玉质,然而,他却未能做到。
裴玉质见状,附耳道:“子熙,你莫要自残,孤当真不觉得疼。”
自残?被裴玉质一提醒,素和熙方才意识到自己攥紧了双手,指甲即将刺破掌心。
这便是他对于自己伤害了裴玉质的惩罚吧?
“孤……”他向裴玉质申明道,“孤并未想过自残。”
“子熙并未想过自残,便不要自残。”裴玉质将一张锦帕塞入了素和熙掌中。
素和熙会意,将自己指上的血液擦拭干净了。
少时,有一将士来报:“裴将军已至一里外的长亭。”
裴玉质闻言,不由自主地望了素和熙一眼。
由于一身女装的缘故,素和熙瞧来很是怪异,但素和熙的神情却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太子。
素和熙是在逞强吧?
师兄……
他于心中唤了一声。
素和熙从裴玉质的这一眼中,瞧出了怜悯,一时间,怒不可遏。
他压根不需要裴玉质的怜悯,他最恨旁人怜悯他。
但现下并非发作的好时候,他只得强行将愤怒压下了。
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着,心脏几乎要爆裂了。
裴玉质并未再瞧素和熙,而是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皇弟与皇妹们。
裴琼文与裴环容一案的真凶尚未露出马脚,不知是否便在他们中间?
裴琼文与裴环容死后,严皇后的后位不如先前稳固,不知他们的母妃是否有资格将严皇后踩于足下,乃至登上皇后之位?
不过严皇后有严家做后盾,除非严家败落,否则,严皇后应当不会被废。
他思忖间,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抬首遥望,裴瑾嘉的轮廓渐渐从被马蹄扬起的黄沙中显露了出来。
裴瑾嘉愈来愈近,他身侧素和熙的身体愈来愈紧绷。
他轻轻地拍了拍素和熙的手背,并未出言。
素和熙不懂为何裴玉质要以德报怨,若问裴玉质,裴玉质定然会以夫夫之名搪塞他。
三丈开外,裴瑾嘉下得马车,将缰绳交付于近卫,继而行至庆平帝面前,单膝跪地,垂下首来,恭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瑾嘉,平身吧。”庆平帝亲自将裴瑾嘉扶了起来,神情介于皇帝与父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