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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最是销魂离别时(2 / 2)


“其实坐马车也很快了,而且舒服得多,要不你还是坐马车吧,我骑马跟着就是了。”

“不用,我想快些到京城,还是驾云好了。”谢暮遥坚决地道,让那两只小狐狸自行回了家,然后回头道:“走吧。”

韩迦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女子的眉间确实比昨日多了丝坚毅,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个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

莫非是昨晚忘了吃饭,胃酸了?他一边自嘲一边走了过去。

韩迦祭出宝剑,捏了个法诀,宝剑迅速变大变宽,待到足够两人站立了才停止,静静悬浮在空中。他一手揽住了她,站在剑身上,控制着宝剑缓缓飞了起来。

周围的云彩正浓,在他们身边悠悠然地飘过去,倒有些九天飞仙的感觉了。谢暮遥只觉得身子一阵僵硬,嘴唇有些发白。韩迦见她那么紧张,笑道:“你以前没飞过么?”

“薛姐姐带我坐过一次谛听。”谢暮遥低声回答,那次虽然是第一次飞,但是因为有薛靖初和谛听在,反而没有这一次紧张。

“不用太紧张了,你现在无形无质,就算真摔了也没甚大碍。”韩迦安慰道,看她还是摇头,忽然坏心一起,停止御剑,剑变回原来大小飞回他背上,两人顿时向下掉去。

“啊?”谢暮遥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却没有往下掉,只一直在空中打转,模样有说不出的好笑,当然她自己是看不到的。

韩迦站立云端,看她那样也忍不住笑了,“你别怕,放轻松,试着站起来,踩着旁边那朵云,就像你在平地上一样,对……”

谢暮遥摇摇晃晃地站在云上,还有些晕眩,但见自己果真没有往下掉,心下初定。一瞥眼看到正在笑的韩迦,她有些不悦,说话也硬了几分,“韩公子似乎很乐意看到人家惊慌失措的样子?”

韩迦被噎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最强的,师门里他是大师兄,出山后是绝世高人,鲜有敌手,因此从来只有他捉弄人家的份,没有人敢去捉弄他,更没有人敢质疑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行为表现出毫不掩饰的不满,他不由得怔住了。这个问题,他是从来没想过的。

谢暮遥见他不答话,也不催他,冷着脸顾自地向前飞。不过她法力实在低微得很,行进速度比韩迦不知道慢了多少,更别提刚才御剑时的速度了。按这个速度,她一天大概也就能走个三四百里,和马车也差不多了。

“要不……我们还是御剑飞吧。”韩迦摸了摸鼻子,看她分明还在生气,有些没趣,惴惴地建议道。

谢暮遥面无表情地摇了头,站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怕了,就顺势靠坐在云端上,姿势和平时一般优雅,“不必了,反正也不急,慢点就慢点,我觉得驾云挺好。”

韩迦瞄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咋办,也不说话了。

在她十五年里的生活里,她只全心依赖过几个人。除了爹娘,也就剩下大哥哥和薛姐姐了,就连狠狠伤了她心的赵晰其实也并没有全心信任过。

她并非神人,也有喜怒哀乐,平素里被良好的教养压抑着,有时仍会不自觉地冒出来。她的棱角并不分明,但是并不等于不存在。

韩迦此前对付她们,算得上是伸张正义,她并不反感,却反感他此刻自以为是的轻狂。

“那个,坐着也无聊,不如我念经给你听吧。”韩迦抓了半天的头,终于使出平素骗女孩子的那一招:念经。凡是听到他那些高深得不知所云的经卷,所有的女孩子眼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粉红的泡泡。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夫唯弗居,是以弗去……”开始念得挺熟,没想到太久不看书竟然忘了,韩迦擦了擦汗,偷偷看了谢暮遥一眼,跳过那一段继续往下硬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你背漏了。”谢暮遥一开始听得挺认真,忽然一脸严肃地戳穿他,就像最严厉的夫子指摘学生背错了一样,“中间还有一段,‘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她忽然有些惆怅了起来,无为而无不为,这是哥哥一直追求的境界,不知道他现在可达到了么?

“呃,那个,好吧。”韩迦难得脸红了下,暗自唾弃自己笨得像猪,堂堂状元郎的妹妹能没看过《道德经》么,哪儿能是一般女子那么好糊弄的。谢暮遥没有理他,顾自地念了下去:“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的声音很好听,低低念来竟有些蛊惑人心的魅力,韩迦渐渐听得入神,突然开口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小七,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春江水……”

他眯起眼睛,随口吟出张若虚的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谢暮遥黑线了一下,这两者……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怪异,有心想打破它,于是开口来了句:“春江水暖鸭先知……”

韩迦呛咳了一下,一心想营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愣了一会儿神,忽然大笑起来。谢暮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呢。哎呀,废话说惯了,一溜口就出来了,还真是……”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谢暮遥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也没再追问,眼睛看着渺远的天空。不知道上面还有些什么呢,听说天庭在九重天上,那一定很远吧。

“不过,小七你怎么会念经的,女孩子家的念这些可不好,你爹娘没有说过么?”

谢暮遥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抓了块云彩,看着丝丝云气在指尖消散,“我所有的书都是大哥哥教我念的。”

“原来是谢兄教的,难怪呢。我老早就叫他跟我去修道了,他死活不肯,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非要跑去考状元,浪费了大好的资质。”韩迦扼腕叹息。

谢暮遥微微笑了笑。她的哥哥总是这样的,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不忍见他人受苦。明明很聪明的人,一时热血上头了就会做一些傻事,哪怕伤害了自己也不后悔,总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样的人,只合该生活在九重宵上,他却不肯修道成仙,宁愿留在这污浊人世间。她忽然想起地藏王菩萨,他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两者何其相似,但菩萨在地府这么多年,地府却仍是新鬼烦冤旧鬼哭,这也是无可奈何。

世人不能理解,只当作一场笑话。若遇有心人,当为之一大哭。

她的性格倒是大半像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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