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沿浔阳而上,入西华,子飨长老则领着宫人自汉水而下,入东海回震泽。
如今已是三月,轻风暖熏,春意枝头闹。
阿真坐在马车上,看原野上春花烂漫,游人嬉笑,淡淡地笑着,却是觉得漫无目的。
虽然听从子飨长老吩咐,多走走看看,可心里不知怎的,还是提不起劲来,每日里只窝在车里看看书弹弹琴,偶尔出去走走,透透气。
紫桐等人看她行事,心中忧虑不已,却也说不得什么,只精心照顾,努力逗她开颜,却也是万般难的。
阿真心里自然知道的,便吩咐往热闹处去,希望能得到感染,让自己不再这么泛懒,也好让他们放心。
这日到了一个小城,紫桐他们找不到称心的客栈,为了安全也为了舒适,便将阿真安置在一处宅院里。
这处宅院的主人,是小城里的一个大员外,条件当然比客栈要好,而且身为太白门人,对于阿真他们自是热情接待。
阿真喜欢小城的古朴宁静。
绵绵细雨中,撑着油伞,在不知名的长了青苔的小巷里慢慢走过,感觉很是安宁。
便多留了几日。
这日,春雨淅淅沥沥地下得大了些,紫桐便不让阿真出去,一群人就坐在廊下闲聊。
说是闲聊,也只有灵儿叽叽喳喳罢了,紫桐偶尔才应她一声,阿默只是坐在一旁默默雕着木簪,苍梧则是抱着剑望着天空出神。
阿真正兴致勃勃地拿了笔墨油彩,细细地给素面油伞描上素雅精致的图案,微微低着头,聚精会神的样子。
员外夫人领着小丫头端了点心瓜果过来,招呼大家快吃。
冬末春初,水果是很稀罕的,可员外夫人手里却有一盘黄灿灿的桔子,剥开了,汁液甜美,很是可口。
大家惊喜之余,说说笑笑,吃得很开心。
员外夫人笑吟吟地说,因为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儿晚上特地备了丰盛的晚宴,大家伙儿聚聚。
当阿真揉着涨痛的脑袋醒过来时,忍不住无奈地叹气,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只不过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员外夫妇为什么要绑了她呢?
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个一二来,便丢开了不再想,只打量身处何处。
却是一辆普通的油壁马车,除了她,另还有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人与她并排,另两人坐在对面软座上。
三个女孩皆容貌秀美,梳统一的高髻发式,簪一色银质嵌玉蝴蝶垂青丝小流苏步摇,穿天青色缠枝莲纹对襟中腰襦裙,系蝴蝶结子长穗同色丝绦,着云纹花面软底绣鞋。
阿真再一看,发现自己的着装居然跟她们一样,摸摸头,亦发现从来都是拿木簪簪起的头发已被梳成高髻,垂在一边的青丝小流苏悠悠晃动。
阿真愣了。
她想起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布告栏上张贴的皇榜。
西华新皇昭告天下,选各地妙龄女子,以充后宫。
各地凡是选上的女子,皆穿一色宫制华服,乘内务府油壁香车,上京入宫待选,或为贵人,或为宫女。
阿真皱眉。
那么,她这是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这倒是越发弄不清那员外夫妇的意思了。
她微微掀起一旁窗帘,还没打量,便听见一声尖利的呵斥:“不守礼数!”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赶忙按下窗帘,对她皱眉摇头,示意不可乱看。
阿真挑挑眉,复又坐好。
随手拿过车内小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来喝。
看那略显浑浊的茶色,皱皱眉,只微微抿一口,便想放下,想了想,又忍耐地闭眼喝一大口咽下。
坐她正对面的女孩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笑:“怎么像在喝苦药似的?”
杏眼汪汪,声若银铃,娇俏可人。
阿真心道,这茶毫无茶香,只余苦涩,还真是跟苦药一样,难喝得紧。
面上却对那女孩笑笑:“不知姑娘芳名?”
那女孩又笑:“妹妹说话怎么像酸秀才似的?”
阿真默,妹妹?!
那女孩道:“你一路上都睡着不知道,我来替你介绍吧,”她指指坐在阿真旁边那位温和可亲的鹅蛋脸女孩,“她叫雨燕,刚满十八,”又指指坐在阿真斜对面那位带点孤僻冷漠的女孩,“她叫素云,也十八岁了,”然后道,“我叫青菡,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再问,“你呢?叫什么?几岁了?”
阿真淡笑道:“我叫阿真……快十七了。”
青菡惊道:“还未成年?!”
然后一脸同情:“你爹娘真狠心。”
阿真一愣,干笑一声,朝她们微微颔首:“很高兴认识你们。”
雨燕朝她柔柔一笑:“阿真。”
素云则是微微点头示意,并不言语。
阿真就近问雨燕:“我们走了多久了?这是到哪儿了?”
雨燕道,“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自我上车起,走了也大半天了,”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平时不大出门,也不知道到哪儿了,只听说晚上是在青城驿馆安歇的。”
阿真点点头:“青城啊。”
她暗自思量,青城离先前的小城并不太远,不知道能不能找个机会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