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大为羞涩,道:“我……什、什么以后……你……”
张无忌说完这话,也觉得不妥,不由涨红了脸,但是听到王语嫣没有严词拒绝,心中不免甜甜的,心想若是能和她终身相守,那倒很好。
张无忌笑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原谅我,只是我刚刚那句话,却是出自真心,半点也不作伪。”
王语嫣涨红了脸,过了半晌,方“嗯”了一声。
苏庆白冷眼瞧着王语嫣凝视着张无忌,目光中脉脉含情,心中忽觉不寒而栗,寻思:“她母亲刚刚被人杀死,尸身就停在与大厅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她怎么还有心思和男人谈情说爱?”又想:“王怜花的母亲是王云梦,她既然叫王怜花为‘表哥’,想来她母亲和王云梦是姐妹了,人说外甥似舅,看来她这个外甥女,倒和姨妈很像了。”
苏庆白给守在一旁的几个下属使了个眼色,然后径自向卧室走去。
那几个官兵走到王语嫣和张无忌面前,说道:“王姑娘,张公子,还请随我等去卧室一趟。”
王语嫣这才想起来王夫人的事,点了点头,道:“张公子,我扶你起来。”
张无忌柔声道:“你受了伤,怎好来扶我,我自己起来就是。”
王语嫣心中一甜,应了声好,站起身来,那几个官兵看不下去,将张无忌扶了起来。
王语嫣见张无忌目光看向虚空,心中奇怪,问道:“张公子,你在看什么?”
张无忌苦笑道:“我有些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又怕王语嫣担心,忙道:“现在已经比刚刚醒过来那会儿清楚多了。”
王语嫣微一沉吟,说道:“应该是你头上的伤造成的。”说着伸手抓住张无忌的手,红着脸道:“张公子,我牵着你过去。”
张无忌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她婀娜的身影,这时她的手伸过来,只觉她的手掌手指柔腻娇嫩,握在手中,忍不住怦然心动。这时感到王语嫣手上用力,他便顺着王语嫣的力道的方向往前走,心中满是幸福。
他二人走到卧室,张无忌眼前看不见,只听得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呼出来,说道:“妈……妈……”然后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浑身发冷,双脚宛若粘在了地上,一动也没法动了。
张无忌见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便道:“王姑娘,我想去看看令堂。”
王语嫣听到这话,才惊醒过来,牵着张无忌走到王夫人面前。
只见王夫人倒在床上,身体扭曲,头发凌乱,一张美艳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睛大张,嘴巴大张,舌头伸了出来,神色甚是惊恐,脖颈上落着五道乌黑的指痕,因为她皮肤雪白,这五道指痕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王语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趴在床边,握住王夫人的手,低声呜咽起来。
张无忌只听见哭声,却看不见人影,心中很是着急,摸索着找到了王语嫣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王语嫣啜泣道:“张公子,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张无忌道:“王姑娘,令尊也已经过世了吗?”
王语嫣点了点头,说道:“我爹爹在我出生以前就过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和妈一起相依为命,没想到今天妈也离我而去了。我……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张无忌很是同情,说道:“王姑娘,我爹爹妈妈也在两年前给人杀死了,一开始,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这件事,总觉得他们仍然活在我的身边。我回到武当山以后,泡茶的时候,总会泡三个人喝的茶叶的量,换下衣服以后,总想去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洗衣服,等到晚上,我也觉得他们好像就和往常一样,在我隔壁的房间睡着。
我曾经无数次推开他们卧室的门,去看他们是不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后来我渐渐接受了他们已经离我而去了这件事,但是我觉得他们没有死,只要我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就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只要你不忘记令尊令堂,他们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的。”
王语嫣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爹爹妈妈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疼惜你,待你很好,是不是?”
张无忌点了点头。
王语嫣紧咬嘴唇,说道:“我从没有见过我爹爹,连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他自然没有办法活在我的心里,至于我妈妈,”她用张无忌努力去听,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继续道,“我很怕她,不敢让她活在我的心里。”说完仰起头来,眼中满含泪水,问道:“张公子,我是不是很不好?”
张无忌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柔腼腆的王语嫣,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隐约觉得王语嫣似乎和他心中想象的并不一样,但是他听出王语嫣声音中透出来的无限凄苦,心头一软,说道:“我又不是王姑娘,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哪有资格评价你是不是很不好。”他忍不住握住王语嫣的手,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很好。”
王语嫣好生感动,又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想到这时不似刚刚他看不清楚,只能任由自己握着他的手为他引路,他之所以握住自己的手,只是一时情动,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苏庆白见他二人在王夫人的尸身前面又握起手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副情致缠绵,难分难舍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自己母亲的尸身前面谈情说爱,这……这叫什么事啊!果然是王云梦的外甥女能做出来的!”当下咳嗽一声,说道:“王姑娘,还请你用刚刚那招‘春雷乍动’,将这位姑娘也唤醒,咱们也好问问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语嫣“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那白衣少女面前,见这少女容色娇美,想到张无忌刚刚知道她父亲昨晚死了,就心头一软,决定帮她,不禁暗暗拿她和自己比较,然后手伸到她的背心,将内力输送她的体内。
只听朱七七“嘤咛”一声,醒转过来,看向苏庆白,喃喃道:“我在……哪……我已经死了吗?”忽然流下泪来,又喃喃道:“为什么我死……了,还不让……我见见……见他呢……”
苏庆白知道她伤势极重,不似张无忌一般,被王语嫣以“春雷乍动”唤醒以后,意识便能一直清醒,这时见她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连忙问道:“朱姑娘,你还没死,是谁对你动的手?”
朱七七目光之中,忽然有了神采,喃喃道:“我没死?”
她扭头去看苏庆白,突然之间,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色,就仿佛看见了吃人的恶鬼,尖叫道:“是他!他杀了这里的主人!他要杀我!”
王语嫣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直泻而下,她顺着朱七七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张无忌站在身后,满面关心地看了过来,双目无神的落在朱七七的身侧。
苏庆白也顺着朱七七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张无忌的身上。
张无忌只觉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他心下不安,问道:“是谁?是谁做的?他就在这间屋子里吗?”
苏庆白瞟了王语嫣一眼,就见王语嫣秀美的脸庞上已无半点血色,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张无忌,眼泪一滴一滴地自眼中流下来,她穿的绸衫并不吸水,泪珠顺着绸衫滚了下去,落在地毯上,晶莹发光,将地毯上的花纹打湿。
苏庆白忽然“咦”了一声,向王语嫣走去,王语嫣不明所以,向旁边一挪,避开苏庆白,就见苏庆白弯下腰去,捡起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珍珠耳钉,个头不大,但十分圆润,背面刻着一个“心”字。
张无忌见没有人回答他,心中更是不安,问道:“王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语嫣听到这话,心中更觉难过,暗道:“原来天下真的没有什么好人,每个人做事都是有所图谋的,我明明已经吃过那么多亏了,竟然还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心地善良,做事不求回报,只怪我实在是傻,实在是太傻,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欺负我。”
王语嫣想到这里,一时也不记得母亲的死了,只知道不想再和张无忌待在一间屋里,再也不想看见张无忌的面容,再也不想听见张无忌的声音,忍不住跑出卧室,跑出宅子,最后跑到一个小巷子里,伏在墙壁上,哭了出来
离着这条巷子不远的一栋宅子,住着薛蟠母子三人,这栋宅子倒不是薛家在杭州的房产,而是贾珂知道薛家要来杭州观礼以后,不想让他们住进节度使府,便着人在附近租了一栋宅子,供他们一家借住。
这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便只有薛家仍旧住在金陵,金陵和杭州离着不远,薛家收到贾珂要和王怜花大婚的消息后,便决定一家三口一起来杭州道喜。
薛姨妈心中很有自己的算计。
一来她丈夫在好几年前过世,之后薛家大房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反倒二房的生意蒸蒸日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她是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该怎么做生意,自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一惯宠溺儿子,她不仅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饭桶,反而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块金镶玉,放在哪里都能大放光彩,便认定是其他同行傍上了厉害的后台,才抢走了他们生意,挖走了他们家里得用的店长和伙计。
这时听说贾珂大婚的消息,她立马想到,贾珂算起来也是她的外甥,如今她的外甥这般有出息,管的又是闽浙两省,她当然要让儿子和他打好关系,有贾珂做后台,他们大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来她女儿薛宝钗今年也快十岁了,薛姨妈嫁到薛家的时候,甄家还没有因为王云梦假扮甄三姑娘一事被皇帝流放,她亲眼目睹了甄家是如何因为家里出了一位甄妃娘娘便在金陵横着走的,当时她心中就艳羡万分,这时眼见自家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做事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便打定主意,日后定要让这个女儿进宫,等女儿成为薛妃娘娘,也好扶持她哥哥。
只是薛姨妈清楚薛家是商贾人家,薛宝钗想要进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本来想走姐姐王夫人的路子,也将女儿以女官的身份送进宫去,这时既然想到贾珂,便想起贾珂在皇帝面前很得恩宠,和不少皇子的关系也非常要好,倘若薛蟠能和贾珂打好关系,贾珂爱屋及乌,对薛宝钗这个表妹多多照顾,说不定就愿意将薛宝钗引荐到太子面前。
昨天贾珂和王怜花大婚,因为船上多是外男,便只有薛蟠一人去金风楼道贺,到得晚上,守在西湖湖岸的士兵接到消息,以为贾珂决定在船上待一晚上,便分头前往每一位在金风楼上观礼的宾客的家中,向宾客家人通知此事。
因此昨晚整夜电闪雷鸣,大雨如倾,薛姨妈和薛宝钗待在屋里,睡得十分安稳。到得天蒙蒙亮,她二人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喧闹之声,薛姨妈上了年纪,睡觉很轻,便披着外衣走出卧室,站在走廊上,远远瞧见十几名盔甲闪亮的士兵簇拥着薛蟠走进大厅,不禁寻思:“我儿这样一看还真威风,他若是也当个将军,可不比别人差!嘿,就是节度使也能当当!”
薛姨妈走进大厅,仔细一看,就见薛蟠浑身上下,都已湿透,衣袖裤脚上还粘着黑色的湖泥,一张肉乎乎的圆脸,半点血色也没有,不由得心如刀割,扑到薛蟠面前,伸臂搂他入怀,大呼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昨晚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倒像是被人严刑拷打了?是谁欺负你了?你快和妈说,妈给你做主!”
薛蟠笑道:“妈,你放心,我半点事也没有!”说话时,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遗憾神色。
其中一名士兵道:“薛夫人,您别着急,昨晚有人摸上金风楼,想要行刺贾大人,那些刺客人数太多,还炸毁了金风楼,薛公子难免受到了些惊吓。但是您放心,我们将薛公子送回来之前,已经请大夫给薛公子仔细检查过了,薛公子没有受伤,想是跳进了湖水的缘故,略有些着凉,一会儿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再睡上一觉,醒过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薛姨妈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哆嗦,她从前只觉得刺客离自己十分遥远,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儿子就亲身经历了一场刺杀,不由得颤声道:“什么?刺客?谁派来的?这么大胆?那些刺客,你们都抓住了吗?”
那士兵摇了摇头,说道:“我赶到湖岸,就接到命令,送薛公子回家,夫人您问的这些事,我也不清楚。”
薛蟠拉住他的手,说道:“这些小事,不清楚就不清楚,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家去看我表哥?”一说到“表哥”两个字,登时神色荡漾,满眼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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