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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第一百六十二章(1 / 2)


拜天地的礼堂就设在水仙厅。此时厅中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柳一帆带着弟子在厅外四下巡查,那长须老者樊一翁领着六十四名绿衫弟子守在厅中,每四人合持一张绿色的渔网,各站在东南西北等方位,将大厅团团围住。

每张渔网都长宽两尺(注:约六十六厘米),和情花林中的渔网一般,这些?渔网也是以极坚极韧的金丝混以钢丝绞成,非宝剑利刃所能劈开,网上缀满了尖刀利刃,精光闪闪,锋利难当,任谁被这张渔网裹住,全身中刀,都不会再有活下来的希望,金丝交错处缀着吸铁石,可以吸走所有铁制的暗器。他们过来之时,六七名绿衫弟子一手捧瓦罐,一手拿毛刷,将瓦罐中的迷药涂在这些?缀在渔网上的尖刀利刃上。

这渔网阵是公孙止的祖上传下来的御敌妙法,本就变换无方,极难抵御,可与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媲美,后来裘千尺觉得这渔网阵巧妙归巧妙,却伤不了人,于是想出这个在渔网阵上缠满尖刀利刃的点子,自此渔网阵便成为绝情谷最常用的击退外敌的武功,便是那些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未必能从这渔网阵中逃出去。

公孙止自恃身份,不肯将得意表露出来,但他向那白衫姑娘介绍这渔网阵时,声音之中,还是不免透出几分得意来。介绍完了,笑道:“有这渔网阵在,不论那小子武功多高,量他也插翅难逃。”

那白衫姑娘随声附和,心下却不以为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期盼公孙止大发神威,将贾珂打得满地找牙,她一心认定只要在王怜花的脖子上架上两把钢刀,就足以逼迫贾珂束手就擒了。毕竟贾珂的武功再高,身形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两把早已架在王怜花脖子上的钢刀,砍断王怜花的脖子之前,就把钢刀夺下来,除非他不想要王怜花的命了。

那白衫姑娘?量周遭情势,见大厅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说道:“谷主,王怜花精通易容,贾珂和王怜花交往多年,即使他对易容不算精通,大概也是略通皮毛。倘若他假扮成某个谷里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厅里,然后趁咱们不备,将王怜花劫走,那可要糟糕了。”

公孙止自己不会易容,但是他的手下每每找到一位美女,都是将那位美女易容后带回绝情谷,对于易容这事,他自然不会陌?。

公孙止没想到自己这个内行人没想到这个办法,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却想到了,心下不禁大感惭愧,又感到阵阵后怕。当下叫来樊一翁,命他将厅中所有人检查一遍,看看他们是否易容,一会儿有客人过来,也得先检查他们的脸,再请他们进来。

樊一翁领命而去,公孙止向那白衫姑娘望了一眼,虽然他素来心高气傲,却也不由寻思:“幸好她是来帮我对付贾珂的,倘若她是来帮贾珂对付我的,我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那白衫姑娘察觉到公孙止的目光,侧过头来,一双妙目看向公孙止,似乎是在问他盯着自己看,是有什么事吗?

公孙止心下尴尬,不动声色地叫来两名绿衫弟子,右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然后指向王怜花,说道:“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从这一刻起,你俩就站在他身后两侧,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他,但也别轻易让他死了。”

王怜花坐于左首,与新人拜天地的地方相距极近,公孙止让他坐在这里,是想着万一贾珂趁着他和木婉清拜天地时闯进大厅,突破渔网阵,赶到王怜花面前,他也可以从容出手,制住贾珂。虽然拜天地时亮出兵刃实在不祥,还会被前来观礼的贺客耻笑,但是贾珂的项上人头的诱惑实在太大,公孙止再好面子,也顾不上去计较这些?小事了。

那两名绿衫弟子领命而去,走到王怜花身后,拔出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王怜花坐在椅上,看不见刀刃,但觉寒气森森,心知这两把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不禁大为不安,随即强作镇定,继续?量这间大厅,在心中急速思考贾珂会用什么办法来救自己。

虽然他落入这白衫姑娘手中以后,再没和贾珂见过面,既不知道贾珂究竟去了哪里,也想不出贾珂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救他,但是他知道贾珂一定会来救他,从没对此?出过半分怀疑。

过不多时,众宾客陆陆续续来到水仙厅,公孙止也回屋去换吉服。

本来众宾客见樊一翁带领一众绿衫弟子守在厅外,检查来客是否易容,心下便惴惴不安,疑心今晚会有公孙止的对头过来捣乱,有几人甚至打了退堂鼓,放下贺礼后,和樊一翁寒暄几句,推说家里有事,转身走了。

待众宾客进到大厅,但见大厅四周站着许多手持带刀渔网的绿衫弟子,虎视眈眈地打量他们,好似审问犯人一般。厅中坐着一个少年,长发披散,鲜花覆身,身边还有两个拔刀的绿衫守卫,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倒像是花中仙子。

众宾客心下更觉惊奇。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覆在这少年身上的五色缤纷的鲜花,虽然美丽,却是绝情谷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情花。站在这少年身后的两个拔刀绿衫人,也不在保护他的安全,而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砍断他的脖子。众宾客面面相觑,想不明白公孙止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先前公孙止去换吉服,那白衫姑娘也离开水仙厅,向谷中身量相仿的女弟子借了一件衣裳。公孙止早就吩咐众弟子配合白衫姑娘行事,那女弟子一听她的要求,立刻将衣裳借了出去。

那白衫姑娘换上衣裳以后,又请另一个精通易容的弟子除下她脸上的易容,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之后回到水仙厅,添茶倒水,服侍满堂贺客,以便观察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已被贾珂收买,但是始终没有看出端倪来。

那白衫姑娘端着茶壶,给一位刚坐下的贺客倒茶,在王怜花面前经过时,淡淡地道:“现在公孙谷主回屋去换吉服,前来观礼的宾客络绎不绝地走进大厅,守在厅中的弟子再多,也没法看得过这么多人来。此时正是出手的最?好时机,他都不来救你,看来他是真的不要你了。”

王怜花拼尽全力,向她翻了一个白眼,只是他现在肌肉僵硬,不能动弹,因此他也不知道,这个白眼翻成功了没有。

那白衫姑娘走到那位刚坐下的贺客面前,斟了一杯茶,回来时又在王怜花面前经过。

她停下脚步,看向王怜花,微微一笑,柔声道:“倘若今天晚上,他一直没来,那你也没什么用处了。在你体内的迷药失效之前,我会先挖出你的眼珠,再捏碎你的四肢,让你也尝一尝,终其一?,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都只能趴在地上,像蝼蚁一样生活,究竟是什么滋味。”

王怜花听到这话,半点反应也没有,当然了,他也没法做出任何反应。那两名看守王怜花的绿衫弟子却是越听越害怕,其中一名绿衫弟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手中刀刃抖了几下,险些划破王怜花的脖子。王怜花听到刀刃在空中抖动的飕艘之声,唯恐这名绿衫弟子手一滑,刀刃伤到自己脖子,这才紧张起来。

酉时三刻,赞礼生朗声赞礼,公孙止全身吉服,出现在水仙厅门口,樊一翁等弟子向他行礼,他走进厅来,满脸春风得意。到得赞礼生面前,他停下脚步,向王怜花瞟了一眼,然后望向门口。

众人也在看向门口,便在此时,忽觉眼前一亮,四名绿衫女弟子,陪着新娘来到大厅门口。

这新娘身穿大红锦衣,凤冠霞帔,众宾客虽然看不见面目,但是看她的身段纤细婀娜,再看公孙止双目凝视着她,神色十分欢喜,各个都认定新娘一定是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不禁议论纷纷,好奇非常。

樊一翁走上前去,低声说了一句话,这四名女弟子停下脚步,由其他人检查脸上是否易容。新娘脚步一顿,随即独自一人娉娉婷婷地步入大厅。

公孙止知道木婉清可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她不过是为了救王怜花,才答允与自己成亲。于他而言,这一段路可真是漫长,一会儿担心木婉清走到一半,扔下凤冠霞帔和王怜花,转头就逃出绝情谷;一会儿担心木婉清扑到王怜花身上,与他同受情花之苦;一会儿担心木婉清出手杀死王怜花,再自刎在他面前……

公孙止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眼角余光忍不住瞥向王怜花,却见他一直斜睨门口,看也不看木婉清一眼。显然他虽然全身动弹不得,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只能拖后腿,却也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贾珂。

眼看木婉清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也和王怜花越来越近,公孙止越来越紧张,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突然之间,木婉清“啊”的一声轻呼,身子向前倾去。原来她身上这件大红锦袍实在太长,行走时拖曳在地,木婉清脸上盖着红巾,看不见事物,一不留神,就踩到锦袍一角。

公孙止立即上前两步,伸出右手,拉住木婉清的手。

岂知就在他的右手碰到木婉清的手指的刹那之间,木婉清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咔”的一声,扭断他的右臂,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右膝上,也是“咔”的一声,踢断他的右膝。

公孙止“啊”的一声大叫,右腿无力支撑,只得单膝跪在地上。木婉清当即伸出两指,压在他的眼皮上,同时卸了他的下巴,使他说不出话来,脸上所罩红布并未摘下,却准确无误地面向王怜花,厉声喝道:“谁敢动一下,你们谷主这对招子,就别想要了!”

刚才这几招出手,如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公孙止就已经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待得木婉清这句话说完,旁观众宾客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呆呆地道:“新娘子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个男人?”他周围的人见他这时候还在纠结这件事,忍不住鄙视地向他看了一眼。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这新娘是贾珂!快!快砍掉王怜花的手臂!”

说话的人自然是那白衫姑娘。她前前后后设想过至少五六十个贾珂可以用的救人方案,又一一否决这些?方案,自觉这间水仙厅已经变为一个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桶,贾珂只怕连进都进不来。就算他能硬闯进来,也不可能接近王怜花。哪想到贾珂居然会扮成木婉清,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走进水仙厅!幸好王怜花还没有脱困,只要王怜花在他们手里,贾珂就逃不了!

岂知她说完这句话,那两个绿衫弟子却动也不动一下,就好像压根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那白衫姑娘自知不是贾珂的对手,不敢过去,只能躲在贺客之中,叫道:“你们怎么不动手?”

一个离她很近的绿衫弟子回答道:“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倘若咱们动一下,他就要挖掉谷主的眼睛!”

那白衫姑娘一怔,随即叫道:“王怜花在咱们手里,他不敢伤害谷主的!你们快动手啊!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

其中一个绿衫弟子“呸”了一声,说道:“你本就不是我们绝情谷的人,我们绝情谷的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那白衫姑娘又是一怔,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六七道浑厚无匹的剑气接连向她射来,在空中发出嗤嗤之声。她武功虽高,却也不及贾珂,想要躲开,又哪里来得及躲?当场就被这六七道剑气射中了左肩、右肩、右胸口、小腹、左腿和右腿,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的贺客唯恐自己被这几道剑气误伤,纷纷跳起身来,向旁边逃去。

众人循着这六七道无形的剑气看过去,就见新娘收回右手,将头上的凤冠霞帔取了下来,扔到地上,珠冠碎了一地,红布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新娘的脸孔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场众人,有人见过这张脸孔,有人没见过这张脸孔,但是无论见过与否,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人绝不是少女,而是一个少年。

并且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美少年。

不少人看见这张脸孔,才相信了那白衫姑娘的话,心想:“原来他真的是贾珂!除了贾珂,谁还能长得这样俊!”

那两名把刀架在王怜花脖子上的绿衫弟子,本就因为这惊变吓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只知道照着贾珂所说,动也不敢动一下,省得贾珂当真戳瞎师父的双目。

这时见贾珂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两转,两人一齐吓得屏住呼吸,?了几个寒战,只感寒毛直竖,心底发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间听贾珂喝道:“还不放下刀!”两人受他声威所驱,竟是想也不想地一齐放下长刀。

贾珂见他们放下长刀,暗暗松了口气。他从新娘的大红锦袍下面取出一对剑来,双手握剑,抖落剑鞘,向前两步,左手剑尖指着公孙止的右眼,右手剑尖指着王怜花,从上至下,轻轻一划,王怜花身上的绳索登时断为两截,那数百朵娇艳欲滴的情花也纷纷掉落下来。众人碍于公孙止的性命和他那几道可怕的无形剑气,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那白衫姑娘和公孙止商量对付贾珂的计划之时,王怜花一直坐在他们旁边,将他们的计划听了个全部。他和那白衫姑娘一样,想过数十个贾珂可以用的方案,接着这些?方案又被他一一否决,直到新娘走进大厅,他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虽然王怜花对贾珂会来救他这件事坚信不疑,但他一直在担心贾珂会因为太急着救他出来,中了那白衫姑娘的圈套。待他发现贾珂扮成新娘,顺顺利利地制住公孙止,霎时之间,就将这必死之局扭转为必?之局,一颗心欢喜得几乎停止跳动。

他心情激荡之下,情花毒再次发作,浑身上下都剧痛难当,胸口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大手重重地捏了几下。但他却不管这些?剧痛,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贾珂看,目光贪婪得好似一个渴了七天七夜的旅人,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

这时贾珂举剑割断他身上的绳索,王怜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珂,就等着贾珂看他一眼,向他一笑,哪知贾珂的目光始终不瞧过来。

王怜花不知道贾珂和他一样身中情花剧毒,更不知道贾珂担心此刻花毒发作,会使自己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众人看见可趁之机,立刻向他们出手,因此强忍心头情意,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王怜花只是一个陌?人,他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然也不敢和他目光相触。

王怜花心中又奇怪,又失落,又委屈,苦于言语不能,动弹不得,否则他一定要气呼呼地质问贾珂,他为什么不瞧自己!

贾珂左手扔下长剑,抓住公孙止的衣领,三根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公孙止虽然自觉威信扫地,颜面尽失,心中恚恨难当,但到底小命要紧,不敢轻举妄动。

贾珂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王怜花面前,长剑倒转,用剑柄挑开王怜花身上的情花,然后扔掉长剑,撕破身上的大红喜服,露出里面的里衣,一把将王怜花抱了起来,扛在肩头。

众人正觉奇怪,就见他身形忽地长高了一截,也变宽了一截,料来他先前为了扮成木婉清,便用缩骨法缩小身形,现下他不需要伪装了,就变回了自己的身形。

贾珂生怕情毒发作,在心里不断默念:“这不是王怜花,这是一袋米!这不是王怜花,这是一袋米!”他本来想说这是一头小猪,但是他从前就爱称王怜花为小猪,若说这是一头小猪,怕又会引起情花毒发作,只好换成一袋米。

王怜花可不知道贾珂的苦衷。他被贾珂扛在肩上,虽然还是不能动弹,整个人却已经放松下来。他看着贾珂的后背,故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去,这两道气流落在贾珂的衣服上,衣服登时陷进去一个小小的窝,这样幼稚的游戏,他玩了一会儿,居然开心得不得了。

樊一翁对公孙止向来忠心耿耿,尊敬有加,先前贾珂以公孙止的安危胁迫他们,他果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怕稍有不慎,激怒贾珂,害得师尊失明。这时见贾珂把王怜花扛在肩上,公孙止却还在他手中,樊一翁再也忍耐不住,说道:“贾公子,既然你已经救出王公子了,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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