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微闻见却想吐。光是走到垃圾桶边干呕了几次他就又出了一脑门的汗,再被炽盛的阳光一晒,整个人都有点虚脱。
吐完了回来找那片树荫下的长椅,却已经有个流浪汉在那上边睡得正香了。
流浪汉的上衣像是随便找的个水泥袋子裁的。
真够真实啊,时微无奈地想。
“打扰了,请问招临时工吗?我之前干过这个,是熟工,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
半小时后时微仍然没能走出站前广场,不得已选了另一条对他来说有些痛苦的道路——即使是在这个时空里,他也很难装出一副擅长社交的样子。
他跨上一家卖冰淇淋的铺子的台阶,尽力让自己的脸挂满诚实可靠纯良这些字眼,仰头,语气恳切地问窗口前的店员。
而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他大学时候做兼职干过这个。
没办法,生活所迫。如果要去找母猪,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而他连瓶解渴的水都买不起。
店员还算友好,没有马上赶人,而是叫来了老板。
老板打量了他几眼。“你要做几天?”
“一周吧,”他自知一两天太离谱,只有延长点儿。“那个……请问能预结一部分工资吗?我钱包被偷了……”
老板还是看着他的脸。“先给二十。一周做完后再给八十。每天早八到晚九,不午休。你愿意干吗。”
累死累活一周才一百块?时微在心中大骂他吸血鬼,嘴上却很不争气:“……我可以的,谢谢老板。”
“正好缺个送餐的,你明天开始就负责了。”
店员突然被分配到另一份工作,有些迷茫:“他不才是新来的吗,安排他去呗,我要负责前台这边啊。”
“以后他做前台。”
“为什么?”
“不伤眼。”
老板言简意赅。
*
冰淇淋店里安了台座机。时微第一眼看到它,在心里由衷庆贺秦一程没有手机也没在家里装座机,因为这就代表着自己就算有电话也联系不上他,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自我催眠:不主动去联系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做技术工种十分枯燥。这家店在客流量大的火车站边,生意不可能差,围上围裙,带好手套和面罩站到机器前边之后,在吃饭上厕所之外,时微几乎找不到半秒休息时间,也就根本没心思考虑秦一程会不会找到自己,母猪会不会被运到其他地方去这些更复杂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白成那样。生病了?”
这老板像个幽灵似的,出没和消失都悄无声息。时微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松开了扶在料理台上的手,努力站直身体:“没什么,我就是……脚酸。我绝对没有什么疾病,不信您可以拉我去医院检查……”就是可能查出点儿别的。
“哦。”老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才怪。
“站着脚酸可以坐着弄,去里面拿高脚凳。”老板又说。
就算他坐着,一天下来他的手还是酸得几乎抬不起来。老板大概是受仅剩的一丝良心影响,允许他睡在店里。
当晚他又做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梦。来这个世界见到的每一个人依次出场,又依次退场,他像在他们中间,又像是观众。他很肯定,在梦里他亲眼目睹过每一个人的结局,包括他自己的,可梦醒后却一个也不记得。
然后就又是老秦。老秦对他说,不要害怕他,他不是怪物,是我们的宝宝,他很好。
时微回说你滚啊,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生?
老秦就笑。
一大清早就得起床,然后又被指使着打扫清洁——老板嫌门口小广告太多,让他拿着铁铲去彻底打扫干净。
时微一边揉眼睛一边拉起卷帘门,端着一小盆清水慢慢挪到门外。他挽起袖子,先用手撕下最上边的。
这一层贴了不久,很容易撕。麻烦的是下面时间久远的。它们跟旧墙皮粘得太紧,几乎已经成了旧墙皮本身。
□□。特殊服务。招聘厂工。
失物招领,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时微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时枫,男,89年生人,离家时十七岁……”
看清泛黄纸张上边的配图,时微又一次惊叹这游戏的走心程度:就连这十六七岁的照片都是他本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只不过这位“时枫”明显比他金贵得多,看装束打扮就知道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少爷。
寻物启事上当然也会有联系方式。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能打通——
当然他妈的能打通了。
时微的呼吸猛然间畅快了起来。
那车上的绝对就是系统,她在帮他,她在修正剧情——制造了这么多生硬的巧合,怎么可能到最后给他一个空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