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清和叶风清都能聊的来,应对她自然没问题。
她知道小姑娘主要的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她天南地北的,把自己在外面见到的风物人情都一一说给她听。
林淑柔本来还存了七分客气,听叶芷清讲恒山之雄奇、天栈之危绝、黄河之壮丽后,眼底的向往与羡艳之色越来越浓。
“真羡慕叶大姐姐你能去那么多地方。”林淑柔衷心道,“不像我,只能困在这四方院里。”
如果从前没有见识过也就罢了,自从在乐安无拘无束过了那么几年,她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想起那里的山和水,以及自由的滋味。
叶芷清点点头,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那你有没有把你的想法告诉过林先生和林夫人呢?”
林淑柔愣住,告诉他们?
自她知事之后,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怎么会与父母倾诉。
而且,父亲母亲大抵是不会同意的吧。
见她沉默,叶芷清也不多言。
言多必失。
很多事情,她觉得对的,别人不一定觉得。
虽然她挺愿意林淑柔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但是放在眼下这环境里就是教唆。
她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离经叛道,林夫人没有嫌弃且一直在试着理解,这就说明林夫人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这样的女人或许会不理解女儿,但应该不会和绝大多数长辈那样以此为耻。
叶兰清见她们不说话了,她只好挑头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
大约一刻钟左右,林夫人和叶母回来了。
叶芷清注意到母亲脸色有些不太对,只是碍于眼下在别人家中,不好多问,她只好先当做不知道。
饭后,叶家没有做过多叨扰。
在送他们出门时,林求知对叶风清道:“初三那天在城外梅庄有一场赏梅宴,叶兄你去不去?据说京中才子齐聚,你也可以趁机和大家认识认识。”
末了,他又压低了声音,“还有长乐郡主也去,她下帖邀请了京中的各家贵女。你也去看看,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好姻缘。”
这说白了,这就是大考前的相亲宴。
“不必了,大考在即,我温书为要。”叶风清拒绝道。
林求知顿时面露失望,“那好吧。”
叶家一家离开后,林夫人看了一眼儿子,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儿子是她生的,在人家临考前去邀请人家玩乐,她当然看出了不对。
林求知看了一眼妹妹,打着哈哈道:“就是想带叶兄弟去见识见识。”
其实他是有些担心父亲会让妹妹嫁给叶风清,毕竟父亲对叶风清一直赞不绝口,连他都有些妒忌。
当然,也不是说叶风清不好,只是他觉得自家妹妹值得更好的男人。
林夫人也不戳穿他,告诫道:“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林求知一脸蔫蔫。
林淑柔却不懂兄长的苦心,她心里一直记着叶芷清的话,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
女儿这样子林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她没主动去问,如果女儿想说,一定会主动告诉她。
然而,在她回到内院后,当时在边上伺候的侍女却已经将她离开之后的事,包括三个女孩子的对话全都告诉了林夫人。
“她当真这样说?”林夫人看向侍女。
侍女忙跪道:“婢子不敢妄言。”
林夫人久久没有说话,侍女抬头见夫人微蹙着眉头,又道:“那叶大姑娘分明就是想教唆小姐离家出走。她年纪已经那么大了,还嫁不出去,夫人您可不能让小姐被带歪了。”
林夫人闻言,从思绪里回过神。
她看着侍女的眼神冰冷,“是谁给你的胆子置喙主子的事?”
侍女触到她的目光,不由心底一寒,忙争辩道:“可是婢子看小姐已经意动……”
“把她带下去。”林夫人挥挥手,打断她的话。
夜晚,林行止回房时,就见夫人靠在灯下,心事重重。
“这是怎么了?”他少见夫人有这样的神态。
林夫人见他回来了,一边给他更衣一边将晚上的事说了一遍,道:“我在担心柔姐儿。”
林先生示意她安心,“你觉得芷姐儿性情如何?”
“自然是好的。她那妹妹从前畏畏缩缩,如今都被她教的落落大方。只是我们不比寻常人家,柔姐儿也当不了芷姐儿。”林夫人道。
“夫人,你从前这般大的时候,可有过芷姐儿这样的念头?”
林夫人微微一愣。
她从前的时候,她从前的时候自然也有过。
林先生捏这她的手,道:“你从前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却没有犯错。我们柔姐儿那么知礼,自然也不会。她现在只是一时意动而已,时间久了,她会明白的。”
“是吗?”林夫人人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
叶芷清回到家后,本想询问母亲在林家发生了什么,但是叶母却明显兴致不高,叶芷清问她她也不想说,只说要去休息。
叶芷清无奈,只好送她歇下。
此后,叶家便不怎么出门过,叶风清也只闭门读书,叶芷清姐妹两倒是有收到过林淑柔的请柬,请她们去赴宴,不过都给叶芷清婉拒了。
他们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去参加什么宴会,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
而且京中贵者如云,一旦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她有可能把叶风清也一并拖下水。
既然如此,还不如安分一点待在家中。
恩科会试在二月初九开始。
初八这天晚上,叶风清心情出奇的平静。
他吃着长姐特别给他准备的宵夜,又看了看一些杂记,还出门逛了一圈消了消食,这才洗漱睡了。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如何,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回到上一世被拐之后。
那时拐子到明州时他借机偷跑了,此后便一路行乞朝着家的方向走。
九岁的孩子,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
饿的狠了,什么都吃,芨芨草、沙树皮、地木耳,偶尔得了好心人的半个馒头,还要小心翼翼护着,怕被人抢走。
在他走到半路时,洪水突发,他被卷进洪水里,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谁知,他还活着,生不如死。
洪水过后,尸横遍野,夏日热辣的日头让那些尸体很快腐烂生蛆,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强忍着恶心在那些尸体上找吃的。
有了吃的,他活了下来。
后来他在澡池子里搓背、在路边摆摊给人剃头,学了唱大鼓,偶尔还扮扮道士给人做法事……终于把钱攒够了,回到家,家里炊烟袅袅,还没敲门,门自己开了,长姐站在门口,叉腰训他:“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叶风清鼻头一酸,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睁眼醒了。
外面天微微亮,他看着床顶上的花纹,喉咙依旧发紧。
十年泥中打滚,不是虚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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