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先是一愣，一时间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木樨冷眼看着地上那可怜至极的女子，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这样的招数，她见得多了。公子生的俊美，京城不乏倾慕她的女子，亦有不怀好意者。
似乎是哪一次，公子在京都慈安寺附近救得一名自称脚崴的尼姑，本事想着佛祖净地，断不会存有恶意欺瞒，可那尼姑一翻身竟亮出一把匕首来，公子左肩被刺伤，至今留有伤疤。
也是自那以后，公子似乎寒了心，很少再发善心。
这穿着暴露的女子若是今日救下，怕是多生事端。
思及此，她有些不耐地催促车夫：“不必管她，快些走吧。”
车夫忙应声，挥动马鞭，马儿一走便是一丈远。
木樨握了握拳头，放下心来。公子一向，很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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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柔隐隐约约听到马车经过，还有人说话，可那声音只停了一会儿便没了。
她的眼角不禁淌下泪来，原来这人，这般狠心么。
似是下意识的，唇角微微一动，那声虚无缥缈的“救命”连她自己都觉得没甚希望。
马车里的江怀璧似乎是听见了她这一声求救，眸光微微一涩，向着外面的车夫开口，“停住。”
马车甫一慢下来，还未稳当，江怀璧已径自下了马车，转身朝那女子走去。
木樨心里一沉，还在发愣为何她会停下来，木槿已拿了伞急急忙忙冲下去追上江怀璧。
江怀璧立在女子面前，面色有些冷。她看着这女子毫无血色的脸庞，似是妩媚多于婉顺。
沉默片刻，她终是开口，“将她送往官府，会有落脚之处的。”
折柔朦朦胧胧间听到这样一句话，心中猛然怒气交加，提了一口气用力道：“公子若无意救我，何必将我再送回那火坑里去！”
若她到了官府，身份自会败露，到时也不过还是回到烟花楼而已，迎接她的，将会是更大的强风暴雨。敢逃出烟花楼的姑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她今日逃出因为时间不够是以并未换衣服，这公子明知她身份，竟还是如此狠心将她送去官府？
便是烟花楼里的男人还会疼人，这烟花楼外的人都如此凉薄么？
江怀璧顿时冷笑，“若是你行得端坐得正，何必大雨天躺在这泥潭里等人可怜，须知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菩萨。你是要保你的命还是要保你肚子里孩子的命，自己选。”
折柔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木槿摩挲着伞柄光滑的木纹，接着江怀璧的话，“公子的意思是，若想保你的命，便由着我们公子发一回善心，送你去官府，官府即使知道青楼的规矩，也不会任由他们草菅人命。若要保腹中胎儿的命，便继续躺在此地，等着下一个菩萨来救你吧。”
折柔继续发怔，这有什么区别吗？
木槿清咳一声，“当然，这还是不一样的。去官府，你可以活得长一些，躺在这儿，你或许死得快一些，但你可以以孩子为筹码，博取路人的怜悯，风险大，但一旦得救，必定会请大夫，腹中孩子自然活得久一些，嗯……又或许，可以得遇良人。”
“总之一句话，我们公子是断断不能带走你的。”
折柔双手死死护住肚子，却忍不住用指尖攥紧衣裳，心中竟涌起滔天恨意。
进退皆是死路。
她忽的想起当初有一位贵人与她对弈，她棋艺颇高，指尖白子还未落下，已是笑意涔涔，媚眼如丝，当时便说了这样一句话：“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天罗地网，无解。”
“江公子便如此狠心与这位可怜的姑娘在风雨里说这般伤人的话？啧啧，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轻浮略带玩味的声音传来，江怀璧转身，看到阵容庞大的一行人。
确实阵容庞大。
为首的是离平泽县不远的晋州一带的天，晋王。身旁挨得最近的便是玩世不恭，出言轻佻的平郡王，也是当今圣上最年轻的弟弟，年前刚封了郡王。
还有一人很意外。
长宁公主与永嘉侯的嫡长子，沈迟。
真是罕见的三尊大佛。
江怀璧心下一沉，还未开口，便看到平郡王急急忙忙上前，顾不得身上淋湿，俯身抱起那有了身孕的青楼女子。
“闪开闪开，九赫，去请大夫，快快……”其余人看着他一个人横冲直撞，心里顿时无奈。
平郡王喜好美色，京城人尽皆知，只是如今，连孕妇也不放过了么？
一群人泡在大雨里，相对无言。
良久，江怀璧朝几尊大佛拱手行了礼，“各位有言便慢慢叙说，在下先行告退。”
语罢也不理会众人，与木槿径自离去。
只有平郡王安排好了美人，出来几乎跳脚，对着晋王满脸不满：“三哥就这样让她走了？看她，江家的崽，嚣张，嚣张成什么样子了……”
晋王一直清清冷冷站在那里，一语未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吩咐侍卫去客栈。
沈迟倒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怀璧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