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大概是穷怕了,竟然将一把金瓜子儿裹在圣旨里。
马晋冲一手打赏侍从吩咐他们置酒,另一只手不放,朝颜被他身上的酸味儿熏得眉头直拧,后悔是自己带饭菜来喂饱了他。
下人前脚走出门,后脚马晋冲就丢开朝颜的手,重重叹口气,摸摸自己腕子上给绳子绑了两天绑出来的狰狞红痕。
朝颜目光微闪。
“你还真是半点儿柔情也没有,当初我虽然绑了你,但餐餐都是我亲自准备,也没让你受到下人丁点儿骚扰。而今可好,我听说你这儿出了事,跟皇帝请命昼夜兼程赶过来,你却把我给绑了。”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忽定定看住朝颜,马晋冲松松肩膀放缓声音,“现在可消气儿了?你看你也把我绑成这样,饿了我两天,还把我丢在这里发潮,现在浑身酸味儿比街头乞丐还不如。”
“朝颜,再大的气你也该消了……”
“朝颜……”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往前走一步几乎要贴上朝颜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一耸鼻子,猴儿似的左右嗅嗅拉下脸来,“我还是先沐浴,洗完澡再和你好好喝一杯,把我们前一回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不说不觉得,身上还真痒……”
静静听男人聒噪完走出门去,朝颜看看他从肩削下去的窄腰,脑子里古怪的念头止不住往外冒——
那个头戴银盔身披长甲拿剑指过她的咽喉的儒将,脱去战袍原来是这么个样子……
窄细的腰就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总督府曾是西陌皇宫,西陌地底多有温泉,故而总督府的浴池子还在,热气腾腾地迷了马晋冲的眼。还有一干千娇百媚的男人——
本是要伺候他入浴。
被马晋冲屏退后,滑入池中,将脑袋搁在池边儿,舒舒服服叹口气,把被泥纠结成团的头发打散,打上滑溜溜的发膏,气味虽然过香了,但洗过后头发油光水滑的。
泡足半个时辰,马晋冲才疏懒地披上新准备的浴袍,从水里头走出来。
铜镜里照出来他方正的脸庞,满意地左右看看,从精致的嵌珠小盒里抠出点儿脂膏涂在受热又痒又肿的手上,多日风雪吹出来的皴口刺刺的痛,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又把药膏抹一些在手足关节被勒出的痕迹上,吊儿郎当地笑笑,将两个盒子都偷偷揣进衣中,大摇大摆走出去。
给马将军接风洗尘的筵席终于还是摆在了总督府,夕阳西斜时,马晋冲的手下也赶到西陌,接到命令在西陌城外三里扎营。
见了自家将军穿着西陌男子的衣服,匆匆赶来的手下结结巴巴半天才吐出话来——
“大人……怎么打扮得跟楼里的小倌似的……”
马晋冲斜他一眼——
“你倒很清楚小倌穿什么。”
手下红着脸吞声低头。
赴宴,总不好穿着盔甲,朝服没有带来,穿来的常服已经脏得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身。马晋冲只好入乡随俗,说起来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穿什么。
有的人,可比他介意多了。
开席时马晋冲当年在边关镇守时的几个小将赶来总督府,同他坐在一侧,朝颜和西陌几个文官坐在另一侧。马晋冲这边一溜齐整的男人,朝颜那侧一径的女人,只除开坐在朝颜身边的那位,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和马晋冲类似,西陌的男人穿着打扮花里胡哨,比如说马晋冲身上这件已经尽量挑素净的,仍是绣满了翠鸟和花叶。
一直替朝颜布菜添酒的云梧察觉到对面那些北朔人,十个有九个都在盯着他瞧,脸垂得越发低,又忍不住瞟了几眼。都是男人,却与西陌的男儿不同,个个跟女人似的五大三粗浓眉圆眼,皮肤黑得跟泥似的,要是男人生成那个样,恐怕不好嫁人。
所以那个叫北朔的地方,才是男人做主吧?
心绪纷繁着,一杯酒伸到他眼皮底下,云梧脸带诧异地抬头,和朝颜对坐那位大人,笑盈盈地敬他——
“总督大人娶侧夫这事,前几日才传入宫中,虽说现在时局特殊没有大肆操办。但皇上那边高兴得很,不日就会有贺礼送来,在下北朔兵部尚书,替皇上敬您一杯。”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朝颜,她垂着眼不发一语,云梧咬咬牙,抬起酒杯的手细皮嫩肉得不像话。
马晋冲仰脖一饮而尽。
云梧抬起的手被身边人拉住,朝颜豁然起身,端过他手上的酒,意味深长地盯着马晋冲,“既然这一杯是皇上赐的,我来喝。”
黑着脸看朝颜放下空杯,马晋冲似笑非笑道,“总督大人和侧夫果然恩爱,既然替了这一杯,下一杯,也一并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