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岸眼中闪过一丝晦涩,抬眼看他:“大概知道。”
“大概?”冯建民皱皱眉头。他年过五旬,看杨岸跟看儿子似的,一路把杨岸从一个小刑警带到后来的地位,若不是他出了那档子事,恐怕队长的位置都是他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惋惜,若非当时的事影响太大压不下来,他用得着费这工夫培养新人么。
“知道我做过卧底,坐近牢。具体的没跟她说。事情都过去了,没得让人瞎担心。头儿您说是么?”
冯建民原本准备的话又咽了回去。
“行,安顿下来也好。”
水壶里的水咕嘟冒泡,杨岸伸臂去取了水来泡茶。
冯建民的目光在他伸出去的右臂上打了个转:“手还好吗?”
杨岸一边稳稳地倒水,一边略有自嘲地笑道:“正常生活不成问题。”但像从前那样,单臂能扛枪射击是不能够了。
茶叶在沸水下翻腾,犹如此时泛起的过去记忆,杨岸盯着里头的茶叶,认真地泡起了茶,递给他。
冯建民无声接过,二人陷入了沉默。
刚冲泡好的茶水极烫,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吹了几下,举杯便饮,两三口喝了个干净。
冯建民放下细瓷白茶杯,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了。”
杨岸送他到楼下,他回身说:“不用送了,你休息吧。”又想了想,“我会约束部下。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是自己的,好好过。”
冯建民拍拍杨岸肩头,像是从前他为案情激动时,为了安抚他而做的动作。
杨岸眼中的冷色褪去了些许:“头儿,你们也要保重。王嘉安没有叶才狡猾,却比他狠辣。”
叶才。
提到这个名字,二人嘴中都有些发苦。
冯建民点点头,走出几步,知道他还站着看,背对着他摆摆手,让他不用再送了。
送走前队长,杨岸回到家中,手机上有时恋的晚安短信,他想了想,回复她:安。
自己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嘉安的案子性质恶劣,闹到连他原先所在的省二队队长冯建民都被派下来了,这令他非常不安。他虽然籍贯并非本地,却是生在锦绣市,长在锦绣市,对这片山水和人,都有极浓的感情,可现在,这里将要变成一片主战场。
这天晚上,杨岸难得地做起了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那片充满瘴气的密林。
气候湿热,蚊虫肆虐,按搭档白晔的话说,“不是人待的地方”。但这里聚集了最大的毒贩团伙,他们也只得一头扎进来。
复杂的地型,各怀鬼胎的人,除了自己,周围全是敌人。
杨岸睡得极不安稳,不断翻身,眉宇紧拢。不足三十岁的人,眉心的痕迹却深到即使不皱眉也能清晰可见。
混乱而昏暗的画面本已遗忘,在梦中却纤毫毕现,纷至沓来。
杨岸猛然从梦中惊醒,撑起上半身,揭了窗帘往外看,天尚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