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话音落地,贺子漠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终于回过神来,颤抖冰冷的手指慢慢上移,然后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没有,我一直都在找你……”他哑声说着,忽然用力把对面的男人死死抱住,“小羽!你真的是小羽?!”
云修忍了一路的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手,慢慢抱住了男人僵直的脊背,“哥哥……”
抱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云修吸了吸鼻子,总算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笑着松开手说,“我们找个地方……”
话音戛然而止,贺子漠刚要看他眼睛,忽然听耳边响起男人惊恐的吼叫声,“小心!!”
贺子漠刚刚抬头,从他瞪大的瞳孔里看到一辆疾驰而过的逆行轿车呼啸着向他们冲过来,那车像是刹不住闸,而他们急速飞驰的车子根本来不及停顿,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本能地用力抱住云修,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用自己的身躯为他牢牢抵挡住所有的危险和灾难。
一声惊心动魄的碎裂声从耳边划过,而后身体感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最后入眼的,是怀里人惊骇的瞳孔,他紧紧盯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唯一亲人,失去意识前把人用力搂在怀里,用最后的力气喃喃出声,“小羽,你……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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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漠感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回忆里,过去那些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袭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三十多年,对他来说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快乐的,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借着别人的身体,和苏瑾荒唐度过的那几个月。
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而已。
母亲年轻时为了给家里还债,在舞厅当小姐陪客人,刚开始的底线到最后越来越稀薄,直到一次被客人下药灌醉,从那天后彻底被迫成为了一个人人唾弃不屑的娼妓。可她不想一辈子沦陷在这些恶心的耻辱里,她开始不要命地接受所有变态的要求,只盼着早些把债务还清,然后早日脱离这片苦海,而她最后接受的,便是几个男人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拖着痛苦不堪的身体,将那些染满脏污和鲜血的钱甩在了那两个猪狗不如的父母脸上,而后洗尽了所有的屈辱和不堪,来到京城打算做干净生意养活自己,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怀了身孕,而孩子的父亲便是那最后折磨她的那几个人之一,她清楚记得那些人的脸,可她完全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她在打掉还是不打掉中痛苦犹豫,最后独自一人的孤独和天性中的母爱让她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她让孩子跟了自己的姓,姓贺,叫贺子漠,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她希望他能冷漠坚强地活着,不要像她一样,为了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父母一次次心软,最后却毁了自己。
带着儿子艰难地生活,虽然辛苦,却也还算安心,而她也料想不到,自己这残破的生命里竟然会出现一个那么美好温柔的男人,那人不嫌弃她的过去,只是真心爱她这个人,爱她的善良,甚至爱她的脆弱,和那个男人生活的那几年,是她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快乐。在得知怀了那人孩子的时刻,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那是完全不同于第一次怀孕的感受,肚子里,是她和她爱的人的骨肉,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迫不及待想生下他。男人那么高兴,那么激动,比她还要开心,兴奋得立刻向她求婚,要给她这世上最幸福最浪漫的婚礼。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也要开始幸福的时候,一叠照片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些不堪的、肮脏的、耻辱的回忆,一张一张躺在那些方寸的纸片里,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美好单纯的人生,早已经随着这些过去死得干干净净,再不可能。
对那男人不利的流言开始四散,他的父母、朋友一个一个来到她面前,指着她愤怒地吼叫,他们告诉她,你配不上他,你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个被所有人诅咒的,痛恨的爱情。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东西,在其他人眼里,却只是一个难堪的耻辱。
可她爱他,爱到不忍心让他有一丝的为难。她只能离开。
小羽,这是她给小儿子的名字,云羽,在她心里,那唯一的阳光一样温柔的男人,就像白云和羽毛一样,干净无瑕,温柔得让她迷恋了一生。
贺子漠仿佛回到那天刚刚送走小羽后,母亲在他耳边断断续续梦呓一样说话的情景,她没有再哭,只是安安静静地说着,一字一句,最后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想了好久,为什么我会活得如此痛苦,究竟是谁害我这么痛苦,究竟有谁,可以赔我这千疮百孔的一辈子?”女人美得无比艳丽,漂亮的眸子缓缓抬起,最后低低笑着,眼里迸射出贺子漠从未见过的,刻骨的恨意。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是不是?小漠?”女人抬手轻抚他的脸,然后慢慢理顺自己的头发,缓缓起身,“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偿还我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我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身败名裂,”她执起他的手,轻声微笑,“小漠,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会帮我的,帮我复仇的,对不对?
脑子里不停闪过女人绝丽的容颜,贺子漠急促呼吸着,像是想要抓住那一闪即逝的影像,想要拼命喊她,他挣动着用力伸手,而后终于像是寻到一丝光亮,猛然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贺子漠其实是一个苦逼孝子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