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全部说完,纪队方抬起眼深深看他:“陆放,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嗯?”陆放没明白他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这语气里的熟稔,这没来由的愠怒可不像是对着新朋友的,回想初次见面时这位纪队的“神转折”,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见过?陆放只得搜肠刮肚的把儿时的玩伴、宣京的一切关系又捋了一遍。他识人的本领不赖,但凡有这么个人,他不会记不住。
当下这诡异的尴尬,非逼着人说点什么。
为了体现他的好学,陆放心一横,正经八百的开始提问:“昨晚上杨美女都和我说的差不多了,若说问题嘛……那个滑褢队长追到了吗?他为什么由一个与世无争的乖宝宝变成了个吃人狂魔?”
纪队笑容不动,眸色却不易察觉的一冷,顿了片刻从胸前摸出个小巧的白瓷瓶递给陆放,里面有片很小的结晶体。
它在阳光下折射出忽蓝忽绿的美丽颜色,就像是热带岛屿周围波涛潋滟的海水。陆放攥着那结晶细看,忽的有种被巨大的悲伤摄住心脏的怪异感觉,眼泪险些都落了下来。
这些年,陆放在大学教授这么个正经职业上过的十分不正经,他成日里自由散漫、吊儿郎当,看似不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像个花里古哨的空壳子,内心里有一块始终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然而这一刻,他莫名的被一片从未见过的结晶打动了,就像心底里有什么死寂了万万年的东西突然活了过来,这一动,就心痛到无法按耐。
幸而平时脸皮够厚,此刻面部表情依旧端的四平八稳。
“这是璨石碎片,从滑褢身上找到的。碎片的力量普通生物承受不了,所以滑褢出现了反常的嗜杀性,想来它现在已经没事了……”
纪队垂着眼,就像在诵读一则毫无感情色彩的学术报告:“璨石是冥古遗物,蕴藏着现代科学无法破解的能量,大约一万两千年前崩裂成数百片。研究所利用已收集的三分之一璨石碎片穿越历史,所有的考察研究都是附加课题和表面文章,核心只有我们第四队,目的是收集散落在各地的璨石碎片,线索为史书中查到的一切异常端倪和前三队的穿越考察报告。”
陆放顿时觉得那小碎片烫手的很:“队长等等……”
怎么回事?感觉纪队把国家核心机密都倒给他了?不会说完就一刀抹了他脖子,再冷森森的说一句经典台词:“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吗?”纪队抬眼平平看他,有些东西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很短促,却逃不过陆放的眼睛。
“我的任何事情,从未瞒过你。”
他将任何、从未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楚,语气里有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陆放决心问个清楚。
“我们似乎认识?又或者是……你认得我?”
听得这话,纪队微微一怔。
“昨天见面的时候,所长没有介绍你的名字,我只知道你姓纪……”陆放在搜集一切可能的线索以便想起些什么。他想把话说得尽量婉转,如果过去真曾有过什么而他完全不记得,对旁人来说会是一件失礼且伤人的事。
“纪青岑。”纪队很快接道。
“轻尘……渭城朝雨浥轻尘,是个好名字。”也是个陌生的名字。
纪队摇头:“是‘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纪青岑。”
“青岑……”陆放没听过这句话,字面上理解应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意思:“美则美矣,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
陆放苦思无果,想开个玩笑轻轻带过,抬头却见纪青岑出神的凝视着他,那如永夜般空空荡荡眼底此刻涌动着一些情绪,有疑问,有感慨,有不甘,甚至有欢喜,那样活生生的,百感交集的苦涩滋味,让陆放觉得惊讶,觉得他不像是他,又或许就是他,一瞬间就贴近了真实的他。
陆放看不透他,又好像完全懂他,迟疑间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心都酸了。
他换了个朋友间的称呼:“咳,老纪,你是否相信直觉?短短一天,你比我这三十年来认识的所有朋友都……投缘。”
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这种感觉,只得用了“投缘”二字。
记得也罢,忘了也罢。直觉告诉陆放,这是个冥冥之中注定的朋友,他的铜墙铁壁只有在面对陆放时打开小小的一隅,让陆放可以瞥见他的心,了解他,进而了解那个内在的自己。
他伸出一只手:“老纪,无论你之前是否见过我,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纪青岑轻轻笑了声,没理会那只手。他眼底的失落随着这声笑迅速褪去,很快又回到了空空如也,就在陆放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向后一倒,恹恹的闭了眼:“我累了,你自由活动,就在附近,注意安全。”
陆放咧开嘴自嘲的笑了笑,决心把这段自作多情抛诸脑后。想到他追了一晚上滑褢,大概困的很,打算服从命令,出去“自由活动”。
他把装着璨石的瓶子放在纪青岑手边,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哪知还没走到门边,就见外面忽的飞进来好大一团阴影,那速度快的就算陆放浑身长满了脚也躲不开,他“嗷”的一声正被黑影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