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坛第一天就犯事被罚,祁纵倒霉了这么多年,也算习惯了。
但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提笔垂眸的新同窗,觉得他应该不习惯。
此时坐在祁纵面前的,就是那个当空给他一剑的白衣剑修。听说是书剑宗的宗主独子,比祁纵还小一岁,今年才十六。不过这厮天纵奇才,年少满誉,出生时就已结丹,把修界认同的天才上限又提了一大截。
被罚抄书默写,大概是人生初体验吧。
祁纵实在默不出天道法则,漫不经心地转笔玩,看对面的新同窗写字。他的目光从人家身上移到脸上,见先是堆雪般的白衣,绣着深深浅浅的金纹,后是淡朱色的薄唇,鸦青的长睫,端雅又清俊。
看起来倒挺乖。
十六岁,生在锦绣堆,长在富贵乡,果然皎洁明净,纤尘不染。
祁纵有些出神,手上乱转的笔渐渐慢了下来。他是信字如其人的,可对面这位一手按着雪白的广袖,一手落笔似泻下满纸烟云,竟然不写正楷,而是行草。
这下完了,祁纵看不懂。他连抄都没法抄,干脆饱蘸浓墨,大笔一挥,在宣纸上留了句“老子不会”,掷笔扬长而去。
早该如此。
紫毫笔掉在桌上,慢慢洇开墨痕。金纹雪衣的少年笔锋一顿。片刻之后,他拿过祁纵未完成的默写,端详上面的笔迹走势,换了张纸,代笔剩下的内容。
有个书剑宗门徒从书架后转出,持扇掩着下半张脸,忍不住啼笑皆非:“我们正道之首的公子,也会替他人挨罚?”
卿笑寒轻声道:“本就是我连累他的。”
—
祁纵溜出教务堂,一眼看见邵临枫站在阶下,正和几个女修谈笑风生。他本想当做没看见,快速走开,邵临枫却高声招呼道:“祁兄?等你好久了,一起走吧!”
祁纵:“……”
祁纵只得是转向他,面色不善道:“你少来。又想干什么缺德事?”
“先前推您下树,是本人的不对。可您不也推回来了吗?走啦,都这个点了,也该去瞧瞧宿阁吧。说句实在话,您应该感谢我。本人以德报怨,专程来为您引路。”
邵临枫满怀诚挚,一脸委婉,说得天花乱坠。
祁纵却不为所动道:“你不知道我天煞孤星么?”
“天煞孤星?哎,巧了!本人吉星高照。走走走!”
邵临枫有种无赖的市井气,天生与人亲近。祁纵哪怕被他坑过一次,也没能产生什么厌恶之情,最终瘫着脸道:“你不怕死,好吧。”
他们一同前往新生宿阁,越走人越多。大门派的少爷小姐们娇贵惯了,来修学跟搬家似的,带着成群结队的仆从,进进出出。更别提他们的坐骑,什么六足奔马、三翼仙鹤,寻常只要现世就能引发争夺的灵兽妖兽,现在却停得整片空地都是,纷乱拥挤如黑市。
不过他们看见祁纵,都瞬间露出见鬼般的表情,然后默默地清出了道路。
“他就是长生殿的少主?离近了真的会倒霉吗?”
“嘘,别让那灾星听见了。避开点总不会错的。”
“他干嘛要来讲坛呀,真晦气……”
无数的闲言碎语流过耳边,祁纵习惯了这个待遇,一脸麻木。他走了一会儿,却忍不住道:“……邵临枫你在干嘛呢?”
只见邵临枫像个巡视的高官一样,正负手微笑着,和认识的少爷小姐打招呼。由于和祁纵站在一处,他也收获了一路的注目。
邵临枫被祁纵顶了一肘子,这才回神道:“哎哎哎?啊,你是名人嘛,我借点光呗。话说回来,你看了灵讯印没有?”
“为什么要看灵讯印。”
祁纵前几日才买了这东西,既没有几个灵讯好友,也不玩上面的游戏。他毫无防备地往腕上一点,霎时成百上千的好友申请在周围弹出,显示无数个修士在请求和他对谈,差点把祁纵闪瞎。
祁纵“啪”地一声把灵讯印拍灭了:“……”
他震惊道:“我干什么了?”
“你说你干什么了?你一战成名了啊!我的祁兄!”
邵临枫打开自己的灵讯印,点开一个公共栏目,上面汇聚了全天下的论帖。除了一个时不时就被魔修顶上来的“修真界迟早要完”,现在讨论人数最多的,是一个佚名发布的论帖:
“正邪宿敌开坛一战。”
邵临枫戳进去,把灵气面板推到祁纵眼前:“喏,你看。”
祁纵的指尖在上面滑动了一下,倏地刷出了自己的巨幅画像。这是他入坛之时,在教务堂存档的留形画影,不知怎的被上传到了论帖里。因为当时没睡醒,画像上的他浑身都迸射着一股“莫挨老子”的狂妄气息,乍一看就像被全修真界通缉了。最缺德的是,画像被拓成了黑白的。
祁纵:“……”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再往下看,就出现了他持刀接下卿笑寒一剑的景象。这个佚名帖主对邪教极不友好,曝光的都是他,底下热议的也是他。
争锋:长生殿毒瘤不得好死!正道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