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抬头，差点撞到郁寒川的下巴：“你说什么？”
郁寒川轻叹一声，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秦惊月，他不是姑娘。”
宿星阑：“……”
他下意识望向秦惊月光滑白皙的脖颈，有些不可置信道：“可、可她没有喉结，而且……”
而且身材很好！
宿星阑黑着脸，再度回想起了方才被对方死死抱住手臂时浑身上下汗毛都要立起来尖叫的感觉。
“易容之术，男变女并不稀奇。”
郁寒川无奈道：“星阑若不信，过会可以自己问他。”
宿星阑一时有些难言。
想到方才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且一口一个“小郎君”的竟然是名男子，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宿星阑目光毫无焦点地扫视一周，鼻尖却骤然飘来一股清香。
这股香气与外面的昙花十分相似，可他一贯警觉敏感，立刻便察觉出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微苦的草药香气。
他望向仍立在上首的秦惊月，便见对方说着说着话，忽然张开了双手，层叠纱袖被穿堂微风拂动着，仿若两道缭绕妖袅的云烟。
几乎就在同时，一声杯盏碎裂之声轰然炸响——
交谈之声瞬间止息，所有人都循声望向那声音来源处，便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噌”地从座位之上跳了起来。
而在他的身边，伏着一名瑟瑟发抖的茶水童子，正吓得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有人立刻认出来对方身份，惊奇道：“吕老家主，您这是怎么了？”
老者铁青着脸不回答，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被掀翻在地的茶水。宿星阑就与他隔了一个座位，立即注意到对方双唇微颤，全身紧绷，似乎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作为东道主，秦惊月自然也被惊动，立即提着裙摆款款靠近，关切道：“吕老家主，这是怎么了？”
见地上一滩狼藉，他立即露出了然之色，浅笑道：“下人不懂事，想必是烫着您了，惊月在此向您赔礼了——”
说完，他又转向小童，一扬袖，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干净？”
见老者不表态，后者立即如获大赦般点点头，飞快将地上的茶杯残骸洒扫干净，低头转身正要退走，人群之中却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身侧陡然传来危机感，宿星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翻身跃起，与头顶劈落的长刀将将错过——
他稳稳落在地上，便见方才落座的椅子已被劈做两半，哐啷一声散落在地。
宿星阑盯着不远处仍提着刀的罪魁祸首，立即认出对方正是与那位吕老家主一同与会的贴身随从。
他秀眉微蹙，尚未来得及思索原身又与吕家有何渊源，便见前者胡乱挥舞起手中长刀，向着人群便劈砍起来！
郁寒川早在宿星阑跃起的一瞬便起身来到他身侧，此刻更是不着痕迹地调整站位，将宿星阑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身后。
原主十七岁被囚禁，五年来饱受折磨，自然发育的不算好。郁寒川这么一换位置，几乎直接将他的视野挡了个七七八八。
宿星阑心中不爽，正待伸手将人拨开，却闻那随从已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内容多半是些没人能够听懂的胡话，偶尔能听到类似“火”与“血”这种字眼，却也辨不分明。
他听得奇怪，从郁寒川身后探出头来，便见对方似乎边乱砍边躲避着什么，时不时还要拍打两下自己的衣摆，像是要拍灭沾上布料的火星。
除了仍旧半分不动弹的吕老家主，围观众人都各自退出了随从的攻击范围。谁知正准备旁观一出好戏时，后者却忽然停下了乱劈乱砍的动作，嚎啕起来。
“他活了，他活了！”
随从边哭边笑，眸中尽是恐惧，“我明明已经杀了他，斩首焚|尸，他怎么会活了！！”
他说着，忽然面部又狰狞起来：“那人不能留，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眼看着就是要吐露真相的时候了，连宿星阑都下意识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究竟什么情况的瞬间，那位吕老家主却动了。
只见随从唇瓣微动，正要说出第一个字的同时，老者已然抽刀断水！
一把长刀寒芒一闪，带着雷霆之势，几乎是瞬间便将前者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线。
随从半张着嘴，却只来得及吐出“家主”二字，整个人便瞬间头身分离，轰然倒地。
微苦的昙花香气中，随从的头颅滚了两圈，正巧停在了宿星阑脚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手握长刀犹在剧烈喘息的白发老者身上，可宿星阑却微微抬眸，转而望向一直沉默没有动弹的秦惊月。
他站得虽近，雪色衣裙却没有溅上半滴鲜血。
察觉到宿星阑的眼神，秦惊月缓缓抬头，眸中水波平息，唯余无法触底的深潭。
血腥气与清苦香味缭绕中，他却舒展眉眼，向着宿星阑绽出了一抹极轻、极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