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贵人离去,回各家守岁,宗室王爵还留在甘露殿宴饮。
圣人日常起居的紫宸殿,光滑的地板上散落着扔下来的奏折,其中跪着一个白日里羞辱了使臣的暄和公主。
圣人面色冷漠:“吐火罗向朕求一位公主,事端既然由你而起,便由你去结束。”
暄和惊慌叩首:“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别让儿臣去吐火罗!”
她眼睛哭得红肿,面上妆扮也花了,一身华贵得盛气凌人的水红宫装反而更衬得狼狈,昔日宠爱她的圣人却面冷似铁:“你错了?”
暄和伏地颤抖,“儿臣愿禁足一年反思罪过……”
圣人霍然扫下桌案上的茶盏,价值连城的瓷器落在地上,宛如惊雷炸响。
“你受大秦百姓奉养十六年,竟因一己之私挑起边境战火!”
“你知不知道一句‘错了’,要用多少边关将士的血去填!”
暄和跪在淋漓的茶水碎瓷间,战战兢兢:“儿臣愿去泽化寺带发修行,只求父皇别让儿臣离开大秦……”
圣人:“暄和,你是朕最喜爱的女儿。”
暄和心中莫名涌上寒意,跪在冰冷地面的腿不禁颤抖。
子时将近,皇城的夜空上炸响了一片一片美丽的花火。甘露殿方向灯火通明,人人宴饮作乐。
旧岁将去,万象更新。
紫宸殿之中却寂静无声,寒冷彻骨。
“稍后宗亲家宴,使者将再次求亲。”
高高在上的帝王目光落下,毫无温度:“暄和,别让朕失望。”
昔日风光无限的暄和公主明白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她恐惧悔恨至极,伏地恸哭起来。
*
除岁之夜,皇城各家欢聚。
亥时初,中书令裴瑾瑜与阮家一行人出了宫门。
参宴时分,即使是阮承安这等武将也要乘马车,于是阮家回程之时,一行便有三辆马车,浩浩荡荡近五十护卫,即使在出宫回程的各大世家之中也算声势浩大。
裴瑾瑜将阮家一行人送至楚国公府门,便遥遥告辞,自行离开了。
阮承安心下满意未来妹夫的识趣,带着夫人和自家妹妹在厅堂众人面前露了面,便将她们二人安顿在暖阁,自己回来和早早约好的朋友、各庄子里头的管事们一同喝酒。
齐夫人一面在铺满了软毯的矮塌上坐下,一边摇摇头:“也不知承安这幅别扭劲儿何时才能过去。”
方才阮承安非要将马车横在阮卿与裴瑾瑜之间,一路上虎视眈眈的,生怕后头那人赶着车凑上来与自家妹妹说话。
阮卿暗笑了好一会儿,眸子弯弯:“不碍事,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哥哥不会再介怀的。”
暖阁里头烧着地龙,屋子里搁着醺炉和炭盆,姑嫂两个都把厚实的雪披解了下来,由丫鬟们挂在外间。
齐夫人打量了自家气色润泽,眼神明亮的小姑娘,语带揶揄:“他这冤家每一次都要来阻你与裴中书二人相见,卿卿可生气了?”
阮卿大窘,索性拿了条备在案上的糖瓜条给她,“纵是圣人恩典,哥哥也要在三月婚事以后去北境了,嫂嫂不多陪陪他,怎么还来笑我?”
暖阁里一时笑语欢声。
子时初,管事们和侍女小厮还聚在厅堂一起守岁,阮承安将回家团聚的友人送出府门。
一片爆竹之声中,皇宫方向炸开漫天焰火,铺出高高在上的火树银花。阮承安目送友人消失在东街薄雾之中,转头去了夫人和妹妹待着的暖阁。
子时将至,旧岁将除。
阮卿与嫂嫂齐夫人聊了一会儿,正奇怪:“哥哥这时还未来,莫非像往年一般喝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阮承安大步走来爽朗一笑:“夫人和卿卿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齐夫人揶揄:“正在说你这冤家不待见妹夫。”
阮卿讶然,阮承安走到她们一侧坐下,酸溜溜的开口:“要是那裴瑾瑜对你不起,我就算人在北境,也要跑回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阮卿内心暗叹,只好哄他:“是是是,哥哥好生厉害,能几日跑过一千四百里,从北境回到皇城来教训妹婿呢!”
齐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燥得阮承安连咳几声,一张风吹日晒成麦色的面孔都显出了血色。
笑闹以后,阮卿拿出了早早备好的年礼,向阮承安正色道:“年后哥哥重返北境,边疆凶险,特赠予此平安扣,万望哥哥顺遂。”
阮承安愣了愣,接过那只精美的檀香木小盒子,里头果然躺着只羊脂玉平安扣。
阮卿又捧出大些的盒子,来到嫂嫂齐夫人面前道:“今载家中变故,万幸得嫂嫂照顾,这一对福豆赠予嫂嫂,希望嫂嫂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