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科眯起眼睛说道：“你调查我。”
宋锦给贾科面前的杯子斟上了酒：“抱歉。”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向贾科说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是我的……”“侄女”两个字没说出口，宋锦又想说“侄子”，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略过了那个词。
“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我进宋阀？如果我手上没有那个软件呢？”贾科冷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如果我没有工作呢？如果我因为生计不得不上门讨钱，你还会想到要我进宋阀吗？”
宋锦楞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的想法。如果我没有价值，我根本不可能进宋阀。你，和宋裴，都一样。你们以为门阀就是一切，以为自己永远高人一等，以为自己跟普通人的眼光不同，以为不幸者之所以不幸完全是因为咎由自取而不是因为你们！”贾科冷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妈，我生完孩子之后，说不定会马上死在医院里，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无法工作，不能劳动。这都是宋阀带给我的，”贾科冷漠地说，“你，和宋裴带给我的。”
“孩子，”宋锦的呼吸忽然凝固了一下，他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双眼紧盯着贾科，“这么说你真的能生孩子……”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笑容又像是诧异更像是苦涩。所有的表情都混合在一起，“……那是我的孩子？”
贾科猛地闭上了嘴巴，冷冷地看了宋锦一眼，拎起包起身就要走。宋锦这下不能镇定了。他一直不太相信张业冉生孩子这个消息。他本来以为那是张母用来要钱的谎言，张业冉也许是生了什么病，那样的身体怎么可能生孩子呢？宋锦每一次看到贾科的照片都在想，他的身体这么瘦弱，这么纤细，那个块头不小的婴儿怎么可能是从他肚子里跑出来的。但是现在张业冉亲口承认了这个事实。他一把拽住贾科，将他按回座位，干脆坐到了他身边来，用充满压迫感的语气说：“你——生下了我的孩子？”
贾科觉得生孩子这件事已经够憋屈的了，宋锦居然还就揪着没完了。他“气”得脸都涨红了，一脚踩在宋锦的脚背上。然而宋锦压根儿没有在意，他始终抓着贾科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见贾科始终不肯回答，宋锦渐渐放缓了面孔，双手按在他肩上的力量也不那么大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说道：“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替我堂兄和我自己对你和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宋阀不是个好地方，所有门阀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们藏污纳垢，门阀子弟为所欲为，就跟我一样……”宋锦哂笑了一下，“但是来宋阀这件事，却对你来说利大于弊。你有能力，有才华，周阀只是个小门阀，能给你的施展空间很有限。而且你的身体并不跟普通人一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针对周阀的人想要击垮他们，最先对付的人会是谁——创新的领导者。我能看出来你是周阀创新的核心，但是你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
“宋阀就能给我保障了吗？”贾科尖锐地反击，“宋裴□□了我妈，你□□了我！”
宋锦所有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按着贾科的手松了。
“弱者没有理由受到任何欺侮，你也没有理由因为我变强了就对我好，我更加没有理由因为你是宋阀的人就要接受原谅伤害我的人。”贾科的双眼很大，当他愤怒的时候就显得更加大了。
宋锦看着那双眼睛——跟那晚的张业冉完全不同的眼睛。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尊严，也绝不接受任何妥协。
贾科站了起来，甩开宋锦的手离开了餐厅。宋锦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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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科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愤怒，这一切都是符合张业冉的经历装的。宋锦承认了他调查了贾科，这让贾科恍然大悟。难怪之后董天和陆伟都没有找他的麻烦，他还在疑惑呢，陆伟也就算了，董天看上去实在不像会息事宁人……事实上贾科对宋锦这样的花花大少并没有太强烈的排斥。宋锦本身的地位决定了他的世界观和眼界，他不认为自己会给一个家庭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因为在他眼里任何事都不重要。张业冉不就是被他上了吗，他出来□□就应该有这样的准备，这可能是一件糟糕的事却不是最坏的事，张业冉遇到的是他宋锦，而不是别的有性虐癖好的人，而且宋锦还帮他摆平了包括董天在内的许多麻烦，足以证明了他的好意和当年的无意。
宋锦的这种无所谓甚至可以假设这些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也同样如此。这是有实力和势力者自身的坦然和有恃无恐。
贾科没兴趣改变宋锦这类人和社会底层人不同的想法，宋锦是怎么思考的他知道，张业冉是怎么思考的他也知道，他不会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只会利用他能利用的一切。
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选择宋锦这条线的，是宋锦和外界小报不同的态度和行为。宋锦纵然对张业冉做了烂事，却也一点也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一事无成。他能来投资宋阀的对头，是不是说他一直在做一些类似的和宋阀对着干的事？这是宋阀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行为？另外，他分明在外风传不学无术，哪里来的大笔资金投资周阀……
事实上贾科能跟宋锦来吃饭，也是想试探对方。他想要试探这个人对宋阀和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这一试探让他都有些惊讶。
宋锦根本就不是什么全身黑点的纨绔子弟。他对宋阀毫不在意，像他这样的大门阀的子弟竟然对宋阀带有一丝嘲讽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而且宋锦还认为所有的门阀都藏污纳垢，像是对门阀制度有很负面的评价。
到底要不要考虑宋锦……贾科犹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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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科回到家之后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沿着墙上的那张巨大的关系网看了一通，这才躺下。
当天夜里，刚刚睡下没多久的宋锦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接起一听，先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吴龙，你嗑药了还是疯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嘿哟，改性了啊，平时你不到三点能睡吗？”那头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接着那声音立刻沉了下去，“得了，给你个网站去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又跟哪个姑娘出去吃饭了？照片都有了。”
宋锦清醒了，有些疑惑地想了想，说：“我没啊。”
“你跟我还狡辩呢？我就是想提醒你，最近国家严打严抓，你千万绷紧点儿，现在我们的事业还没完全成形，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你的表皮千万不能撕了。”
宋锦一边在电脑上开启那个网址，一边说：“我今天真没有和……”接着他就愣住了。照片上的另一个人，虽然模糊不清，但赫然就是张业冉。张业冉的头发有点儿长，长得特别清秀，身高也不算太高，乍一看去就是个纤细的姑娘。宋锦皱起了眉来，几乎已经能想到第二天小报上又有什么标题。前几年他绯闻不断，到去年为止，他的坏名声还是坐实的，但巧的是，在张业冉那一次之后，他因为和吴龙这头做的事繁忙起来，没有功夫再去维持表面形象，已经很久没有再因为这些事登过报了。现在突然又出来一个，那些狗仔肯定抓住了每一丝风头。
他对吴龙说：“这是我一个生意伙伴，我本来还想介绍进来呢。”
那头有些惊讶地说：“谁啊，本事真这么好？”
“他是个男……的，叫张业冉，不过我看他对我成见还很大，等我把他搞定再说吧。”宋锦想起了晚饭上锋芒毕露的张业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那头的吴龙忍不住也笑了：“男的啊？这些小报也太会写了。什么人啊，让你这么稀罕。”
“知道那个即时通讯软件吗？他就是编写人。”
吴龙立刻说：“真的！？但是他这跟我们要做的不搭吧……”
“不说未来高科技事业肯定是发展的重点吧，就说舆论控制导向，网络承载舆论。他一个做IT的，你说他重要不重要？我们要开展工作，也得依靠民众支持，要是靠门阀，它们只会把我们撕了。”
吴龙觉得有点儿歪理，像是他为了介绍人而刻意把目标往他那靠拢似的。但是吴龙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于是说：“那你动作快点儿啊。”
宋锦有些出神，他想起了张业冉那双瞪大的眼睛。他泡女人向来用他之前的那一招——先是感情，再是家世。对招待一些大脑只有半两重的生意人也是。这还是他首次碰壁，碰得还这么狠。
张业冉对他做足了嘲讽就离开了，让宋锦始料未及，他一整个晚上都在反复思考到底哪里出错了，这通电话来之前才理出了一丝微光。
他回过神来对吴龙说：“那一定的。”但是究竟能不能搞定张业冉，一直目标明确鲜少失败的宋锦自己都很难确定。毕竟这是他首次以社会底层人的眼光和角度去考虑门阀，考虑自己的过去，考虑他们正在做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