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长长的抄手游廊,季老夫人出声安慰,“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教养和规矩都不差,是个好姑娘,千万不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郁结于心。”
宛若甘霖流淌在干涸的荒漠,季知窈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前世今生,季知窈得到的温暖太少了,永宁侯府这么多人,唯一善待她的只有季老夫人,哪怕只有几分,季知窈也很珍惜。
前世的时候,因为被季家族谱除名,季知窈再未能见季老夫人一面,如今重活一世,能再次见到怜惜她的祖母,也算圆了她的遗憾。
鸦青的长睫掩饰着季知窈眸中的点点泪光,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祖母,您放心,随外人怎么说,孙女不在意的。”
季老夫人拍着季知窈的玉手,“也是你那母亲太心急,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与你说亲,你才刚及笄,不着急的。”
送季老夫人回房后,季知窈回去自己的院子,葡萄跟在她身旁,“小姐,您今日特别厉害,与那柳史修退了亲,又让二老爷和二夫人只能将怒火憋在心里,这可太解气了。”
季知窈浅浅一笑,是啊,她也觉得解气。
前世的这个时候,即便季濯川不喜欢她,可毕竟是她的父亲,季知窈还是渴盼着能得到季濯川的关怀,不敢忤逆他、顶撞他。
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心里只需要装着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比如葡萄,比如季老夫人,再比如,瑞王。
重活一世,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瑞王,也不知前世在她死后,瑞王是否如她日日祈祷的那样,一世平安顺遂。
葡萄又有些发愁,“小姐,可若是二夫人真的不插手您的亲事,那你可怎么办啊?”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季知窈对成亲并无任何期盼,可这话,暂时不能告诉葡萄。
季知窈淡然的道:“即便她插手我的亲事,我又能有什么好姻缘?之前几次被退亲,我这个好继母,可没少出力气,她是见不得我嫁个好人家的。”
季知窈又随口说了一句,“别急,好的在后头呢!”
葡萄信服的点点头,“小姐这么好,一定会有一门好亲事的。”
其实季知窈只是安抚葡萄罢了,有了前世和这一世的经历,大多男子表明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这样的男子,不如不嫁。
回到清霁轩,用过晚膳,季知窈终于有了闲暇时间,她思虑着日后的规划,季府时靠不住的,她应该早做准备。
前世与裴慎和离以后,季知窈开了几家铺子,生意也还不错,这一世,她更应该早做些生意。
还有就是自己的病根,前世发现的太晚,没有好好调理,有了重活一世的机缘,她可不能浪费这个机会,一定要趁早调理身子。
临睡前,季知窈对着葡萄吩咐,“明日不需唤我起床去周氏那里问安。”
“啊?”葡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姐不去也好,她又不是小姐正儿八经的母亲,哪来的资格让小姐每日晨昏定省。”
季知窈又道:“不仅明日不用,以后也不用唤我起床。”
躺在床上睡觉多好啊,她才不去季周氏那里受罪呢!
灿烂的春晖透过轩窗照在帐幔上,帐子中的女子睡了个自然醒,一觉醒来,宛若绽放正盛的桃花,桃腮玉肤,越发明艳。
用过早膳,季知窈出了府门,准备去大夫那里诊治一下,再去找寻一些适合做生意的铺子。
季知窈来到医馆,这个李大夫在京城名气不小,他神情有几分凝重,“姑娘的脉象虚弱,若是不好好调理,以后会有大患。”
葡萄立即担忧的问道:“大夫,我家小姐怎么了?”
季知窈倒很淡定,经历了前世,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子,“大夫,是早年留下的病根吧!”
“是这样没错。”李大夫点点头,“不过从现在起,好生调理三五年,勿忧思太重,勿劳心劳力,注意膳食,平日多出去走动,多锻炼身子,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从医馆离去,葡萄手中多了几服药,她生气极了,红着眼眶又气又急,“小姐,那周氏就是个害人精,当年就是她把您关在门外的,您那时不过五岁,雪那么大那么厚,害您损了身子。”
葡萄知道了季知窈身子虚弱,更加怨恨季周氏,也不再称呼一声二夫人,开始直呼其名。
季知窈笑着道:“好了,别气,你放心,这笔账,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既然打定要做生意,季知窈现在就要找好适合的铺子,礼泉坊多酒楼商铺,热闹繁华。
上一世的季知窈,因为被退亲三次引来许多非议,再加之季濯川和季周氏的约束,唯恐她出门损了永宁侯府的声誉,所以她并不经常出门,自然对这个时候的长安不太熟悉,好在她有日后做生意的经历。
到了一家酒楼,季知窈带着葡萄进去取经,酒楼里有个说书人,季知窈点了几道菜肴,漫不经心的听了几嘴。
那个说书人呷了几口茶,又接着道:“瑞王大家不陌生吧!瑞王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残暴不仁,先帝临终前,瑞王太年幼,难以继位,是以,瑞王的伯父登上了帝位,也就是如今的天子,建文帝。建文帝登基后,知人善任,内政修明,咱们大燕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瑞王由太子成了一个王爷,瑞王和前朝皇帝一脉相承,性情暴戾,喜怒无常,驻守在朔北,穷兵黩武,以杀人为取乐,有人只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不敬的话,便被他拖出去砍了。”
“按理说,瑞王的处境比较尴尬,然天子仁善,对他极为照拂。有建文帝做大燕的皇帝,而不是瑞王登基,是咱们大燕百姓的幸运啊!”
瑞王程衍震慑了无数外敌,可相应的,长安城里不少百姓也很怕他。
季知窈听着这个说书人胡说八道,没来由心头起了一股怒火。
诚然,除了前世那一次交际外,她再也没见过瑞王,她连瑞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她觉得,瑞王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
愿意静静的听她诉说委屈,愿意在所有人指责她的时候伸以援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暴戾恣睢呢?
那个说书人话音落下,酒楼大厅里议论纷纷,“听说瑞王虎背熊腰,嗜血啖人肉,手段残忍狠辣,还将那些来犯将士的脑袋砍下来,挂成一排,连几岁幼童都不放过,幸亏他没当皇帝…”。
指责瑞王的议论纷起,一向处事淡然的季知窈,却无法忍受旁人指责嘲讽瑞王。
前世瑞王帮助她脱离苦海,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败坏他的声誉。
季知窈清和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有力,“瑞王不是这样的人。”
嘈杂的大厅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季知窈。
季知窈背脊直挺,不羞不臊,娇嫩的小脸儿满是认真,“瑞王不是你们口中那样的坏人。”
酒楼大厅角落处屏风后面,一男子身着玄色锦袍,用冠束着发,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轮廓深邃。
静静的坐在那里,哪怕没有什么表情,周身气势逼人,冷冽又矜贵,让人不敢仰视亵渎一眼。
玄色衣袍男子骨节分明的大掌端着一酒盏,听到季知窈这句话,眉峰微挑,瑞王不是坏人?
她见过瑞王吗,就这么笃定,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义正辞严的维护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