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春斋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铺子里的那位陈掌柜,是季知窈生母陪嫁的管家,以前便负责打理她母亲名下的资产。
可在她母亲病逝后,那些陪嫁的铺子、庄子和田地,季濯川以季知窈太过年幼、无法打理这些资产为由,将她母亲的陪嫁收入囊中,还将打理铺子、庄子的管家一一辞退,这位陈掌柜自然也被赶出了季府。
季知窈做生意的念头一起,便动作悄悄的打听到了陈掌柜的住址。
季知窈找到陈掌柜的那一日,看到她亭亭玉立的模样,陈掌柜不由得老泪纵横,“这么多年过去,小姐长大了,老奴终于见到了小姐。小姐如今出落的这么好,夫人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陈掌柜离开季府的时候,季知窈才五岁的年纪,她对陈掌柜并没有什么印象,可也不妨碍她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她母亲病逝这么多年,曾经的陪嫁,一些到了年纪主动出府嫁人,另一些被季濯川和季周氏以各种理由赶出了季府。
病逝十年,永宁侯府关于她生母的痕迹越来越少,几乎没人会提起她生母一句。
如今猛然看到陈掌柜,仿佛这是她生母曾经在世的一点点痕迹。
季知窈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陈叔,以前是我无能为力,保不住你们。”
陈掌柜赶紧道:“小姐快别这么说,当时小姐才五岁,我们都走了,你身边也没什么可靠的嬷嬷和小厮。这么多年,老奴去过永宁侯府求见小姐,想看一看小姐过的怎么样。可是……”
陈掌柜的话在这里停下,没有再说下去。
他去永宁侯府求见季知窈几次,每次都被永宁侯府的下人告知季知窈不在府,或是季知窈不愿见他。
季知窈神色惊讶,“陈叔去过永宁侯府?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陈掌柜顾不得难过,赶忙将事情一一告知,“这几年老奴去的次数少了,刚离府的那几年,小姐年幼,老奴放心不下,有几次带着些银子去永宁侯府,想要看看小姐过的怎么样。”
他接着道:“可是,府上的下人次次都有借口,不是说小姐不在府,就是说小姐功课重,要学习礼仪教养、琴棋书画。老奴自然不信小姐是这样的人,却也无法子见小姐一面。这么看来,是永宁侯府的人故意不让小姐与老奴见面。”
季周氏视她为眼中钉,肯定不会阻止她与陈掌柜这些人见面,甚至还会拿见面的事情大做文章,故意挑事。
阻止她与她生母的陪嫁见面,定是她的好父亲季濯川干出的好事了。
季知窈杏眸含着几分冷意,季濯川这样严防死守,唯恐她与陈掌柜这些人接触,不外乎是为了季知窈生母的那些陪嫁。
以前她年幼,无计可施,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季知窈了。
这些陪嫁是她母亲的东西,她会慢慢的将她母亲的一切拿回来。
先将季濯川抛到一边,季知窈露出浅笑,“陈叔,今日若不是见到你,我也不知会有这些事情,陈叔待我的心,我是知道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称赞陈叔料理生意井井有条、精明能干。”
陈掌柜躬着身子道:“小姐谬赞了,老奴这条命是苏家给的,夫人走的早,老奴每次想起来便觉得痛惜。小姐若是有需要老奴的地方,老奴万死不辞。”
季知窈心里淌过一股暖.
流,陈掌柜这番话,让她知道,这世道还是有真情在的。
她的父亲处心积虑的谋夺她母亲的遗产,而陈掌柜这样的下人,尚知道什么是主仆之情,她的父亲,真真是可笑极了。
季知窈带着笑意出声,“陈叔快起,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今个我确实有事情麻烦你。我要开一个胭脂铺子,苦于无可靠的人手帮我打理生意。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陈叔,不知陈叔可愿意帮我?”
陈掌柜不假思索的应下,“夫人曾对老奴有大恩,老奴一日是夫人的奴才,终生便是夫人的奴才。夫人不在了,小姐就是老奴效忠的对象,老奴自然愿意。”
等他听闻季知窈的规划之后,更是连连在心里感叹,一切准备的妥善,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这样的季知窈,出乎他的意料。
季知窈生母出身苏家,苏家虽不是勋贵人家,却是苏州当地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
可见,季知窈也是遗传了苏家人做生意的头脑。
面前的女子,年岁不大,容貌姝丽,纤细玲珑却不柔弱,每一句话语都让人信服,陈掌柜愿意为季知窈效力。
不费什么力气拉拢了陈掌柜,季知窈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不见陈掌柜,人走茶凉,仅靠陈掌柜与她母亲的主仆之情,是没什么太大作用的,一切只看她的表现。
前世,她在与裴慎和离后才开始做生意,那时候她的名声不太好,不想麻烦其他人,自然没有找到陈掌柜。
幸亏这一世她来见了陈掌柜一面,才知道陈掌柜这些仆人不曾忘记她的母亲,同样也惦记着她。
季知窈得到的太少了,仅是这一点点温情,她便觉得很珍贵。
陈掌柜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又是季知窈生母的陪嫁,有这样的情分在,季知窈才能放心的将胭脂铺子的生意交给他。
铺子开张后,不需要季知窈太过操心,她抽出时间绣送给程衍的锦囊。
绣一个锦囊要不了多少时间,锦囊是绣好了,可是季知窈又有些发愁,她该如何把锦囊送给程衍啊?
程衍是肯定不会来到永宁侯府的,她是一个闺秀,当然也不方便去到瑞王府。
有了,程衍是东市那家画斋的东家,不如就托画斋的杜掌柜将锦囊送给程衍吧!
季知窈换了件碧色的春衫,带着葡萄出府,春光明媚,带着花香的微风吹拂在人面上,舒舒服服的。
出府的路上,刚好碰到季知宁。
季知宁阴阳怪气的出声,“二姐姐这一段时间往外面跑的越发勤快了,怪不得张将军让张夫人上门再次与二姐提亲。”
季知宁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指责季知窈没有闺阁女子的教养,与张越暗通款曲,才引得张越再次向她提亲。
季知窈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是淡淡的,“张将军是哪位?知宁慎言,圣人早已罢黜了张越的官职,知宁却称呼他为张将军,难不成知宁是对圣人的处置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季知宁赶紧提高音调辩解,“我岂敢对圣人有什么置喙!”
她心里啐了一口,季知窈这一张嘴倒是伶牙俐齿。
季知窈接着出声,“外面春色正好,我身子当年留下了病根,常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有益调养生息,这也是遵循大夫的医嘱。怎的到了知宁嘴里,却变了意味?”
不给季知宁插嘴的机会,她继续道:“知宁是闺阁女子,怎能堂而皇之的将一个外男挂在嘴里?若是让外人听到了,还以为你对张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呢!”
季知宁气的呼吸都粗了几分,她怒瞪着季知窈,“我才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你倒打一耙。”
季知窈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季知宁本来准备往季知窈身上泼脏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自己染了一身腥。
“倒打一耙?”季知窈脸上仍是淡淡的笑,语气却突然变得冷漠。
她一步一步朝季知宁走近,在距离季知宁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是小孩子了,心中该有数。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我不介意添一把火,让外面的人看清楚你骄纵莽撞、故意编排继姐的嘴脸。”
季知宁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季知窈,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恐惧。
方才的季知窈,眸光冷漠,身上的气势太摄人,如泛着冷光的刀刃般让人心惊。
恍若她所有见不得光的打算,季知窈一清二楚,又恍如她再编排季知窈一句,那么最后遭殃的一定是她自己。
这样的季知窈,不像是柔柔弱弱、没有什么主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阁女子,明明季知宁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可方才那一刻,季知宁深刻的感受到几分害怕。
季知窈不再看她一眼,越过季知宁离去。
季知宁污蔑她与张越暗通款曲,若是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她要给季知宁一个小小的警告,季知宁想欺负到她的头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到了画斋,季知窈还未出声,杜掌柜立即热情又带着几分恭敬的招待季她,“季小姐来了。”
季知窈浅浅笑着,“王爷数次帮助我,我无以为报,这是给王爷的谢礼,劳烦杜掌柜将这个锦囊交到王爷手中。”
杜掌柜倒是没有接下,“季小姐若是得闲,不如在二楼等着王爷?王爷肯定希望季小姐当面把这个锦囊送给他。”
程衍预料到季知窈会通过杜掌柜的手,将锦囊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