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老这话落音,几个洞府顿时有些气息微动,显然每个人都有问题要问。
祁长老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新一代弟子很好,不能说都很好,但手中却也有昆吾剑。至于千崖峰那位谢姓小子……”
他顿了顿,声音似是没变,语气中却有了浓浓的忌惮:“很强。”
后山一片寂静,仿佛过去无数十几年的空寂那般。
云雾弥漫,流转极慢,灵脉于山底流淌,便使得这里的灵气比其他地方还要更加浓郁纯粹。
如果有人在这里开了灵视,便可以看到那些灵气有一些注入天地之中,却被昆吾山宗的大阵拦截,并不真正汇入天地湖泊,而是重新流转回来,惠及宗门中人,但更多的一些,则是无声无息地被各山后的这些洞穴悄然吸纳,形成一个个洞天福地。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好一个谢家血脉。”
又有女声怒喝一声:“谢家血脉就如此厉害吗?如此代代守山枯坐,难道却反而成全了他们吗?!”
一声叹息起。
一道苍老粗哑的声音缓声道:“成全如何,强又如何,难道你们忘了吗,那是谢家最后的血脉了。真正应该担心的,反而是我们。”
此言出,满山终于真正地安静了下去。
然而交纵的那些气息却微微乱了些,再望向千崖峰方向的视线,也多了些。
他们不在意这宗门究竟有几人伏天下,总之天下此刻几乎所有伏天下都在昆吾,抢了这份先机,昆吾依然可以一门独大。
但千崖峰三个字,却永远都是扎在大家心头的一根刺。
……
既然没有连胜十场,黄梨自然便要按部就班继续比试,而程洛岑与易醉也偷不得闲,毕竟除了单人赛,还有双人和三人赛。
两人从千崖峰御剑而出的时候,身影都不期然带了点儿狼狈,御剑的速度也比平时更快了好几分。
“老程,别等了。”易醉拧着眉,神色严肃:“破境吧,破了境,我们三个人用千崖剑阵,也未必不能一战。”
白鹤乱飞,空中流云微风,却唯独没有等来程洛岑的回应。
易醉侧头看与自己并肩而飞的少年,却见他神色更严肃些,双唇微抿,手却在小幅度地挥舞,仔细去看,竟然便是方才他们在千崖峰看到的那一剑中的一小部分。
“醒醒,老程,醒醒!”易醉看少年一副入障样子,急急伸手拍了对方肩膀。
程洛岑如梦初醒,又拧眉转头,神色古怪地看了易醉半晌:“战什么战?你这么想和二师姐打一架?之后的单人赛,未必不会对上她。”
易醉:……
“不是,你看到那样的剑意,难道不想自己也试一试?”易醉比划了一个挥剑的动作:“不会有这样的冲动吗?”
“我对送死没有兴趣。”程洛岑冷然摇头:“明明知道完全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同时觉得对方无法理解,心道也不知是人类的悲欢无法共通,还是对方的脑子有问题。
但下一刻的双人战场,两人却又双双举剑,剑意相似,剑法相通,一路披荆斩棘,竟然飞快进了双人赛八强组。
易醉收了剑,思绪却还在之前看到的虞兮枝的那一剑上:“我觉得二师姐必然已经伏天下了,你觉得呢?”
程洛岑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他:“这件事还用觉得吗?”
“怎么不用?她没有劫雷啊!不说别的,我们也算朝夕相处了,我破境你们谁没看到?”易醉微恼,声音却依然是压着的:“等等,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只用劫雷来看是否破境,也太局限了。”程洛岑说话毫不客气:“你自己看不到剑意吗?”
易醉大惊:“你小子怎么和师兄说话呢?打一架吗?”
师兄弟两人猫着腰在这里低声交谈,以为四下无人,边说边向着黄梨的擂台那边去了,才走,却有人从树后转出来。
“你不是说,你和易师兄很熟吗?”纪香桃神色懊恼:“为什么让你帮忙搭话,你却动也不动?”
夏亦瑶满心都是刚才无意中听到的事情,又想到了潇雨剑曾经说过的事情,心道难道虞兮枝真的已经伏天下,表面上却要应付纪香桃:“你找程师弟到底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纪香桃却抿了抿嘴,见夏亦瑶神色探究,大有她不说,便真的不帮她的意思,这才一跺脚,耳尖微红:“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他昨天受的伤严不严重!”
夏亦瑶愣了愣:“严重又怎么样,不严重又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我就是想问!”纪香桃嗫嚅几下,干脆理直气壮道:“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去问!”
到底是纪家的大小姐,任性娇憨,说走就走,真的甩了袖子,向着易醉和程洛岑的背影跑去。
夏亦瑶垂眼,掩住眼中的不耐与不喜,在心底急急喊潇雨剑,却并没有什么结果,转眼擂台赛又喊到了她的名字,她便也只能先按捺下这份疑惑,打算晚上去藏书楼翻翻看,是否真的有这种情况,便也先去比赛了。
程洛岑与易醉走得极快,人群熙熙攘攘,纪香桃便也追得跌跌撞撞,又听到旁边有许多人在啧啧称奇什么,某一处擂台有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响起,到底爱热闹,也忍不住向着那一处望去一眼。
“外门弟子竟然也能连胜两场,若是她真的再赢一场,便真的要去打晋级赛了!”
“而且我刚刚打听过了,这位师妹竟然是才入昆吾不久,据说刚来时不过引气入体,可看今日境界,最少也是炼气后期吧?”
“不止,方才与她对战的,便是炼气后期的师兄,你见她赢得有半分吃力吗?”
“……不能吧?大师兄当时开光到筑基有多久,她再厉害,却也不能比先天剑体的大师兄快吧?”
“我说,你们真的有认真看比赛吗?刚才她分明是赛中破境,刚刚到了筑基,你们看看天上,霞云都还没有散呢!”
议论嘈嘈切切,纪香桃向着台上看去,却见穿着灰色外门弟子道服的少女竟然从擂台上一跃而下,人群一惊,随之分开,只目光愕然,看着少女向着某个方向而去。
纪香桃看着那个熟悉的方向和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不是吧?”
灰衣少女气喘吁吁,头发微乱,伸手去拉程洛岑的袖子,却被少年若有所感回身避开,有些惊愕地看向背后。
四目相对,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她似是不太会笑,眼神却极亮,甚至比她方才在台上出剑的时候还要更亮几分。
程洛岑看着那张脸半晌,觉得有些熟悉,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你?”
“你说你在这里,所以我来了。”少女目光灼灼,声音并不是多么动听,带了些近乎力竭的微哑:“赢了比赛便可以进内门,所以我赢了。”
“嚯。”易醉也终于认出了对方:“这不是……天酒镇的那位……”
程洛岑神色复杂,他有些不可置信,却也觉得有些困扰。
面前这位,竟然正是他在天酒镇的黑市里救了的那位名叫云卓的少女,他觉得所谓恩情,不过自己顺势而为,谈何报恩,说了宗门后,他甚至没有说自己姓名,却不料对方真的来了此处。
她只说了短短两句话,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入了外门,找遍外门八千弟子,却不见他。所以她想要入内门,再找他。
程洛岑眼神微凝:“你已经筑基?”
云卓点头:“想赢,所以筑基了。”
纪香桃终于在两人说话间到了近处,却正好听到了云卓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愕然无语,心道这位外门弟子究竟是谁,又和程洛岑有什么关系?
她不喜对方这样看着程洛岑的眼神,心底一急,便一步踏了出去:“你、你好大的口气!筑基哪有那么容易!”
云卓慢慢看向她,手又放在了剑上:“打一场吗?”
纪香桃不料这人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拔剑,不由得睁大了眼:“我才不会欺负一个外门弟子,你自己和自己打去吧!”
言罢,她又转向程洛岑:“你……你……”
不知怎的,她对着别人的时候,语速飞快,但真的和程洛岑对视的时候,却竟然“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程洛岑认出她来,却以为她又要因为昨日的擂台赛而来找自己的茬,神色不由得微冷:“不知纪大小姐又有何事?”
纪香桃对他的情绪变化感知极其敏锐,只觉得程洛岑对着这不知来历的外门弟子说话还很温和,怎么对着自己就莫名有了些杀意,不由得心底微酸,还有莫名火气窜了上来。
她将手心已经握得微湿的疗伤丹丸恨恨向着程洛岑身上砸去:“没事不能找你吗?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程洛岑接住丹丸,微怔地看着纪香桃冷哼一声,转身便走的背影,再看向云卓紧盯着纪香桃背影的眼神,和手里已经出了半寸的剑。
易醉默默转开眼,却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噗”地一声幸灾乐祸。
程洛岑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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