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飘了雪,窗外白蒙蒙地一片。我吃完早饭后,穿上外套走到院子里,发现地上的雪已经有些厚,保姆正拿着扫把将雪扫成几个小堆儿。
我有些惆怅,随口说了句:“不是已经开春了?怎么还会下这么大的雪?”
保姆笑说这叫倒春寒,说有的时候,初春的雪比寒冬腊月里的还要大。
我怔怔无言,弯腰握起一把雪,握在手里团成球,没来由地扔出去,刚巧一辆黑色宾利驶过,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后车窗上,四分五裂粘了些碎屑。
保姆说:“是先生回来了。”
她话落,宾利稳稳停进院子,后车门打开,周胤良弯腰迈下车厢。他一身黑色风衣,身材挺拔结实,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站在一片雪地,黑白相称,饶是好看。
我静默看他两三秒,又弯腰握了一把雪,团成球,“周胤良,我们来打雪仗吧?”
周胤良好笑瞧我,“打什么雪仗,你今年才三岁么?”
我不理会,抬手就是一雪球砸过去。周胤良没有防备,雪球砸在他身上,“咚”地一声响。
我紧接着又团了第二个第三个,周胤良被我逼得不得不玩,但他团好了雪球总舍不得打我,结果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保姆和司机都在一旁偷笑。
周胤良大抵觉得没面子,一把将我从雪地里拎起来,不由分说将我抱进了别墅。
我心里是有气的,也许气秦桑的事,也许气别的。
我在他怀里扑腾地像只离了水的鱼,他大手不重不轻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下,轻呵我老实点,说怎么别的事不见我这么兴奋,就玩这种事跟个小疯子一样。
我窝在他怀里不接话。
周胤良将我放到沙发上,他的风衣都被雪水打湿了,一块一块的。
我没来由淡淡扯了下嘴角,又想哭又想笑。
周胤良说:“怎么?把我弄得这么狼狈你很高兴?”
我说高兴。
周胤良被我气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说我是个小白眼狼。
他伸手进风衣口袋,摸索了会儿拿出两个粉红色的绒毛玩具小鸡仔递给我,上发条能跑的那种,很便宜,五毛钱还是一块钱一个。
我有些诧异,问他这东西哪里来的?
周胤良一边脱掉风衣扔沙发上,一边说:“昨天晚上路过夜市,偶然间看到,感觉你可能会喜欢,随手买了俩。”
我将小鸡仔捧在手里瞧了瞧,当即拧了发条放到地上,两个粉红色的绒毛小鸡仔“吧嗒吧嗒”地到处乱跑,看着格外可爱。
周胤良说:“明天我要去一趟E市,大约在那边待一个星期,你自己在家别到处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我周身一僵,E市是贺乾的地盘,我本能地排斥反感。
我静默不吭声。
周胤良走过来揉了揉我的长发,“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来。”
我说我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用带。
周胤良听出我语气不对,蹙眉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周胤良静静地瞧了会儿,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谁又惹你了?心情不好?”
我说:“没谁惹我,没不高兴。”
周胤良干脆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他大手环住我的腰一提,让我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腿上,“跟我说说,谁惹你了?我给你出气。”
他说着,伸手拖过保姆刚热好的牛奶送到我嘴边。
我依着杯沿喝了一口,周胤良又喂,我又喝。
他大约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还真是心安理得地让我伺候。”
我忽然在他怀中转身,紧紧抱住了他,他手中杯子被我这突如其来地动作打翻,杯中的牛奶也跟着溅了一地。
我深吸一口气,脸埋在周胤良的肩膀,“有没有一个地方,谁也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谁。周胤良,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周胤良微怔,随即被我这话弄得哭笑不得,“我们现在的日子过的不安稳吗?”
我没吭声。
周胤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哄婴儿一样,“你在害怕什么?”
我依旧没吭声。
周胤良将我从怀里拎出来,我又粘回去。
我今天似乎特别想要粘着周胤良,我的心里不踏实,但抱着他,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气息,我心里的那份不踏实就会稍微弱化一些。
周胤良怔了几秒,错愕看着我,“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不说话,紧紧抱住他,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周胤良叹了口气,哄孩子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但嘴上却依然止不住训我:“一天天的不省心,就知道惹我生气。”
我借话接话,“既然我这么不省心,你会不会把我送出去?”
周胤良想也没想,“等我看看谁跟我有仇,我再把你送给他。”
我知道这只是句玩笑,但依旧鬼事神差地问道:“真的会把我送出去吗?”
周胤良这才瞥我一眼,“送出去也只会被退货,我何必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我紧接着问:“那就是永远不会送出去,对吗?”
周胤良被我这接二连三的问题气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今天中邪了?这么多废话。”
我垂眸不语。
周胤良让我在他怀里窝了会儿。
半晌,他忽然问我:“要不要去看电影?”
我愣了下,问他看什么电影?
他说:“上次不是非要吵着去?这会儿又不想看了?”
我这才恍恍然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前段日子玉姐给了我两张电影票,首映那种,我原本想跟周胤良一起去,但是他忙,也没顾上,现在电影票都已经过期作废了。
周胤良又问我一遍:“去不去?”
我点头说去。
他伸手摸起桌上的手机给阿北打了个电话,吩咐阿北包下一家电影院,阿北在电话那头问需要安排什么电影?周胤良说了句随便。
我原本还想推荐一部文艺片,周胤良一句随便,我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许对周胤良来说,看电影就是坐在电影院里“看”,至于放什么片子根本就不重要。
阿北也挺听话,周胤良说随便,他还真就随便放了个恐怖片,日本的,吓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乌漆麻黑的电影院,就我和周胤良两个人。阴森森地配乐加之幕布上动不动就闪出来的鬼脸,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周胤良挺淡定,全程面无表情地瞧着幕布,连最恐怖的女吊死鬼满脸是血披头撒发地从房梁上爬出来的时候,周胤良也没皱一下眉头。
我悄声问他:“你不害怕吗?”
周胤良垂眸顾我一眼,一脸理所当然,“都是假的害怕什么?”
我说:“万一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周胤良眉眼淡了些,笑得很轻,“鬼怕恶人,有鬼也是它怕我。”
我怔了一下。
电影院里实在是很黑,投影的光线反射在周胤良的脸上,显出几分寂寞。他忽然抱住我,抱得很紧,紧到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就仿佛在我的胸腔内跳动一般。他那炙热地温度透过衣衫传过来,砸进我的心坎,灼热濡湿。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暗哑,“现在还害怕吗?”
我眼眶红了红,说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