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相拥了一会儿,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墨执猛然想起什么,当即退开身子去抓青策的手。
青策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手往身后别去。
墨执先一步阻止了他,握住对方的手,想掰开他攥起的拳头查看,却又不敢过于用力,于是放轻了声音道:“让我看看。”
青策犹豫了一下,缓缓将握起的掌心展开,那白皙的掌心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脉络顺着伤口往两边蔓延,恍若一条淌着黑水的河流沿途向着左右分出无数支干一般。
墨执看的心中不由抽痛,平日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也染了几许柔和:“忍着些,我替你处理一下。”
话落便动作利落划破自己的指尖,滴了血在那伤口上,看着那伤处的颜色恢复正常,他又上了些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细细替他缠好。
青策呆呆的看着他神情专注的面容,直到墨执出声唤他,方才回过神来,当即又说要帮墨执包扎伤口。
“不用。”墨执说着,将放过血的手指在口中随意吮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时,衣袖微微下滑,便露出了腕上泛着玄色流光的清木琉璃珠。
青策目光落在上面,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墨执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你喜欢这个?”
青策犹豫了一下,微点了点头。
墨执闻言,却是叹了口气:“既然喜欢,当初为何又要丢了?”
青策瞳孔微缩,心里顿时又是心虚,又觉得羞赧,半晌竟是憋红了一张白俊的脸:“你……你知道?”
墨执轻应了一声。
“你何时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不说?
墨执道:“它弄丢之后不久。”
青策闻言,默然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恍惚想起什么,面色一时不由微怔。
……回忆分割线……
墨执当年在族中做长老,二人虽说暗里势同水火,可表面上看来却多少也算相安无事的,只是那一日锁灵塔前打斗之后,这种表面上维持的平静也被打破了。
送走摇风的第二日,墨执再去塔中,就瞧见月枢坐在塔门外的石阶上抹眼泪,便出口询问了一句。
月枢犹犹豫豫半晌,才说道:“长老昨日,昨日送月枢的灵宝,月枢弄丢了!”
墨执闻言,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但也并未责怪,只是问道:“如何丢的?”
月枢已经回忆着找了一早上,这时候也不用多想,便说:“早起还在的,去了一趟膳堂,回来便发现不见了,走过的地方都寻了几遍,却怎么也没寻着。”
他以为是在去膳堂的路上弄丢的,殊不知这清木琉璃珠,早在昨日青策那一指轻碰之下「此处情节请回顾前情第12章」,便已经被对方掉了包,而他手上后来的那个,不过是青策用灵术幻化出来的,到了时间灵术消散,他腕上的珠子,自然也就消失无踪了。
墨执性子冷淡,很少有温和的时候,但此时见他满脸的羞愧与难过,又想起这少年可能是尊上后人的身份,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兴许被山中子弟捡了去也未可知,届时我让人打听一下。”
月枢闻言,虽说心里依旧不好受,但情绪多少也算缓和了一些。
墨执倒也不是光说说,从山顶下来之后,便吩咐了手下四处询问,这东西是他的灵宝,在身上戴了近千年的,族中几乎没有多少人不知道,按理说以他的地位身份,若是有人捡到了想必也不敢藏私。
可事实上,一连数日过去,却依旧无果。
墨执心知很难寻回来了,为了安慰小孩,重新予了件灵物于他,不想月枢见了,却是涨红了一张小脸:“长老,月枢不能要,长老先前所赠之物,月枢都没有保管妥善,岂能再……”
墨执见他都快急哭了,终于没有强求,只是道:“行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便丢了,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月枢听他说的轻描淡写,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了些,但这时,耳畔却传来一声讽刺的话语。
“墨长老好大的胸襟,随身千年的宝贝,说送人便送人了,丢了亦无半分可惜。”
两人听见这个声音,都下意识回头,墨执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青袍男子,不由微微皱起了眉,月枢却是瞬间白了脸。
那小脑瓜里笨拙的消化着青策的话,好容易缓和一些的心情又沉了下去——那灵宝,真的对长老这般重要吗?
长老将随身的宝贝赠予自己,自己却弄丢了,实在是该死!
墨执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当即不悦的看了青策一眼:“龙尊来此作甚?”
青策却只是双目冷沉的盯着月枢,一句话都不说。
月枢被他看的发毛,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到了墨执身后,一双手寻求安全感似的,揪住了墨执垂下的玄衣袖摆。
只是这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却在瞬间彻底触怒了青策,他当即冷哼一声,飞身便袭了上去,恨不能将那碍眼的小子拍成肉泥。
墨执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但若是接掌,就算接下了,也会造成一定的创伤,于是脑海里飞快的权衡了一下之后,他便一手揽住身后的少年,带着他瞬移到了一边。
青策那一掌没打到人,势不可挡的掌锋却将远处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劈成了两半。
月枢见状,一张小脸煞白,墨执亦是面色沉的厉害:“你想做什么?”
“本座看他不顺眼。”青策视线落在墨执揽在少年腰间的手上,眼底泛起了一层红,一身华贵青袍都随着周身而起的戾气猎猎作响。
墨执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的目光,下意识收回了手,然后拍了拍月枢的脑袋,道:“你进塔里去。”
少年显得非常不安:“可是长老您?”
青策微微扯了下唇,面上是一抹很少见的温和:“放心吧,不会有事。”
看着月枢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塔里,墨执这才回过身来:“就算是龙族首领,也没有草菅人命的权利。”
“是吗?”青策见他看向自己时,眼底的温和瞬间变成了冷厉,心头像是被扎了一针,“草菅人命?可他若是做了有违龙族与仙门百家安危的事情呢,那本座可有权处理他?”
墨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只是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龙尊这是何意,他一个修为浅薄的小修士,能对仙门百家造成什么威胁?”
青策只觉得他言语之间处处都是对那小子的维护,心头的躁动因子愈加爆涨起来,但是那高傲的性子又压抑着他不能发作出来。
彼此对峙半晌,他冷哼一声,然后一言不发的往锁灵塔塔门走去。
墨执闪身过去将他拦住:“你适可而止!”这一次,却是连那仅剩的尊称都不用了。
青策也不知是气过了还是怎么,此时反倒冷静下来,说道:“本座要上塔顶巡查,长老是要陪同吗?”
他突然跳转了话题,让墨执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青策的眼睛,他微微勾起了唇角,语气幽森的说:“怎么,墨长老不会是心虚了吧?”
墨执冷着一张脸:“我心虚什么?”
“不心虚吗,那你为何要挡住本座去路?”
墨执心知先前几次三番的阻挠,已然引起了他的怀疑,犹豫一瞬,微微侧开身子,道:“只要龙尊不再出手伤他,墨执自然不会阻拦。”
青策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心里像是被人陡然插了一刀,敛在衣袖之下的手几乎嵌进了掌心里,他一双桃花眼从墨执面上转开,大步往塔中行去。
进门之时,脚下微微顿住,他冷厉的扫了一眼躲在门板之后的少年,寒声说道:“塔中最好什么事情也没有,不然后果……够你死一万次!”
这话虽然是对月枢说的,但是并未压住声音,更像是对身后之人的威胁。
月枢脚下一软,若非扶住门,只怕就直接滑到了地上。
墨执轻拧着眉宇从他身侧走过,低声安抚了一句,然后亦上了塔。
月枢是知道摇风离开的事情的,所以在等待他二人下来的时间里,简直像是在等待着一场生死的判决,可让他意外的是,最后什么也没发生,龙尊与长老相安无事的走了下来。
那一日之后,墨执与青策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最初墨执只是觉得对方一直在找自己与小修士的茬,可他那段时间以来对自己阴阳怪气的时候实在太多了,要说起因,墨执却是如何都想不清楚,直到有一回,墨执无意间看见他从身上取出那串玄珠看的出神。
墨执原本是愤怒的,可接触到他眼底的落寞与柔软,终于在一瞬间开了窍。
对方先前那些尖刻嘲讽的言语,那些针锋相对的行为,每次看见自己与月枢在一起时、都会莫名其妙爆发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而有了明确的解释。
墨执不是自以为是的人,可是当这一切都串联在一起时,却让他不得不多想——那人必然是误会了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要在意这样的事情,难道他……
墨执猛然顿住了靠近的步子,在对方察觉之前,先一步敛去了身形。
他站在粗壮的枫树后,看着那人雪白修长的指尖细细抚过圆润的珠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小心的将那珠子收入怀中,一转眼间,面上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墨执瞧着那张俊美面容之上的冷然淡漠,心里莫名抽痛了一下,他不自觉的抬手抚摸了一下心口的位置,那里酸胀的让他呼吸都有些滞涩。
“长老!”身后传来一声恭敬的呼唤,墨执身子微僵,随即回过头来,只见是个端着托盘送茶点的小宫侍。
他点了点头,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又不动声色的转过了身去。
青策迎上他的视线,清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闪躲——他什么时候来的,可看到了方才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么想着,身子就有些发僵,面色也不太好看,然后紧接着,就见那人面色如常的走了过来,向他阐述了一些分内例行的工作。
一段短暂的交流之后,青策心下狠狠的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察觉,不然以这人的性子,若是看见了,必然是要发怒的吧!
但这也不是重点,以青策的骄傲,是如何也不愿让这人察觉自己的心的,他无法去面对那一刻的难堪。
他永远不会叫这个厌恨自己的人知道,他有多……在意他!
那日之后,墨执撤去了寻找清木琉璃珠的人,他偶尔去塔上教导月枢修为,再“偶遇”青策的时候,对于这个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只是选择沉默。
青策见墨执不仅不回嘴,就连面色都无半分变化,心里却是更加憋屈,现在就连同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