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啊?”蔺嫣燃将鲜肉放进沸水,接着又开始剁起萝卜,那架势颇有劈山的豪迈。
段墨瞅着蔺嫣燃的刀,他生怕自己会变成那被砍断的萝卜,所以他就更不敢说了:“大,大概,大概等我做梦的时候,就,就想起来了吧。”
蔺嫣燃忽而再次挥出一刀,直剁碎一块萝卜,接着她咬牙切齿道:“真扫兴啊你,段墨少爷。”
蔺嫣燃的厨艺非常好,那香气很快就扑面浸入段墨的口鼻,他就这么坐在小板凳上去看,蔺嫣燃不单熬了汤,还用家里的食材炒了好几道小菜,这外面的丫头们都看傻了,她们甚至想去和夫人说说,赶紧找个人来给蔺嫣燃算一算,是不是自家小姐被什么附了身。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们怕被蔺嫣燃当菜给炒了。
段墨坐在升腾的烟雾中,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他就这么看着、笑着,他忽然觉得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最幸福的一刻,乃至多年后的每个黄昏,他一看到家里炊烟袅袅,便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天,他看着她为他熬汤、炒菜,他看着她那么温柔如水,他也正是这一刻才真正确定了那一直以来心中的茫然懵懂,那是一种名为“喜欢”的东西。
蔺嫣燃炒好几道菜之后就叫人端出去,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向正厅,恰好王爷刚刚从宫中回府,王爷在不远处看着这二人,心中瞬间不解:“你家小姐这是干什么呢?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丁泠端着汤赶忙回答王爷的话:“王爷,小姐亲自下厨做了好多菜色,都特别香呢。”
王爷眨眨眼有点没听懂,接着他又低头去看丁泠手里的汤,白腾腾的热气叫他有些晕眩,随后他便开口问道:“我是不是没睡醒?”
蔺嫣燃在旁边偶然听到,接着便吐了吐舌头:“王爷,您就说您吃不吃吧!”
“吃,吃,当然吃,白吃白不吃。”王爷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意极了。
这蔺嫣燃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鹤来楼的大厨,但绝对有自己的绝活。这可惊到了王爷,王爷甚至觉得蔺嫣燃是请了个厉害厨子来替她讨好段墨,不过就在王爷知道段墨一直陪蔺嫣燃在厨房剁菜之后便不这么想了,他这会儿也觉得,蔺嫣燃可能真被附身了。
段墨从来不是个贪吃的人,但他这回吃的非常开心,甚至喝掉了最后一口汤,他是舍不得,舍不得那汤,舍不得汤里的萝卜,更舍不得熬汤的人吧。
所以,直到午后多时,段墨才依依不舍的往家走,出门之后他还回头去看那蔺嫣燃几眼,眼中尽是复杂。
蔺嫣燃啃了一口果子,她见段墨还赖在自家门口不走便去问道:“干什么?汤没喝够啊?”
前世,段墨最喜欢蔺嫣燃熬的汤,他说那很温暖,有家的感觉。
此刻段墨也深吸一口气,他笑着点点头:“嫣燃,谢谢你的汤,暖洋洋的,有家的感觉。”
想不到,这今生亦是。
双重影像在蔺嫣燃眼前回荡,她此刻竟然不能完全将这二人重合在一起了,为什么呢?难道在她心里,这两个段墨甚至不是同一个人了?
蔺嫣燃着实不懂,她不懂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变化。
但她还是说道:“想喝,随时给你做。”
前世,她也是这么回答她夫君的。
段墨用力点下头去,他眯起眼摆了摆手,之后便转身要回家了。
蔺嫣燃又啃了口果子,“咔吧”一声过后,她对着段墨的背影高声喊道:“做梦的时候如果想起要对我说什么,就快来告诉我哦,太迟我就不想听了!”
段墨转身,他猛地咳了两声,接着用力点点头,脚步却是没有停的,很快他便没入拥挤的人群了。
蔺嫣燃直到完全见不着段墨的背影,她还依然站在王府的灯笼下遥望,不知为何,她这会儿心里特别慌,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似是不舍,似是什么……
蔺嫣燃自己也不清楚了。
自那日之后,段墨又消失在蔺嫣燃的生活中,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蔺嫣燃闲得发慌,日子越久,她甚至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但她又不想主动去找段墨,她只是依然用“习惯”二字搪塞自己,她说那是她习惯了段墨在身边的日子,毕竟有五年之久。
但她最不愿听到的消息终是来了,就在这天,蔺嫣燃扶在案边绣花样的时候,丁泠忽然匆匆跑进来,这丫头抓紧蔺嫣燃的袖子大声喊道:“小姐,小姐……段家来人请你过去,说是,说是段墨少爷,又,又快不行了!”
这丁泠满嘴带着难掩的哭腔,蔺嫣燃在听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手里的针猛然一抖,接着指腹便被刺破,血色瞬间染了雪白的绸子,好似绘成血色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