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出生前,厉帝其实已有了九个儿子,个个皆已成年,人人出类拔萃,故而只把这个女儿当做是个好彩头,想着日后用以拉拢重臣世家,辅佐煌朝的千秋基业,于是赐名号为宣阳。
宣阳公主十六岁时,大将军易钟兵权在握,有分庭抗衡之势,厉帝遂赐婚让公主下嫁,有意笼络。谁知宣阳公主尚未有反对之语,易钟却宁可抗旨也不娶她,说自己“微贱之人,不敢攀公主之尊”。
乱世之中,何分微贱尊贵?他作为一个手握大权的将军如此说,显然不是自谦,而是讥讽。
易钟坐镇一方,便是抗旨,厉帝也奈何不了他,只是心里憋闷之余,性子越发暴虐,连着打死了几名宫中内侍。宣阳公主心内仁慈,看不下去,主动请缨,让厉帝给她一百精兵任她调遣,她保证叫易钟从此俯首帖耳。
厉帝的面目隐于珠帘之后,闻言冷笑道:“我儿竟也是个天真之人,那易钟乃世间神将,身边又有护卫,区区一百精兵,能耐他何?再者说,为父是要他为我所用,你若杀了他,那北部十三军群龙无首,不是各自为王、便是被那陈郡带着反了!朕难道要做阶下囚不成!”
宣阳公主并不在乎父亲的傲慢态度,只是柔声道:“易将军骁勇善战,乃是世间神将,孩儿哪有能耐杀了易钟将军?孩儿不过是想着为父王分忧。父王若信得过我,不妨叫我试试,若是成了,是好事,若是不成,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到时将我供出,要杀要剐随他,他一个英雄人物,难道还与我计较不成?”
厉帝听她这样说,反而有了几分好奇:“你既然不硬来,那还有何别的办法,难道是美人计?”他语气突然变得轻蔑,“呵,宣阳,你固然是姿容绝伦,可惜那易钟最不重美色,你可别打错了算盘,偷鸡不成蚀把米。朕此前派去的二十个美人,姿色皆不逊于你,最后还不是人头落地?你以为,你能有什么不同?”
她也不气恼他说话如此难听,依旧恭顺笑道:“父王说得是,只不过世间的计策,总要讲究个方法的。女儿莫名被他拒婚,便是为了皇室颜面,也该给他个教训,不能白白退了婚去,还望父王给我一个机会。”
厉帝听了半晌不语,想到国师说公主为“国运所在”,又想到那易钟着实傲慢得让人厌恶,便想着试试也无妨,索性看看她是否真的与国运相关。何况自己的九个儿子为了与易钟结交,正打得不可开交,若是女儿能收服他来……哎,这兵权啊,终归是放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于是他冷冷道:“如此,便依你。刚巧那易钟十日后便要来玉都,你可择机动手……只是宣阳啊,两月为限,朕不想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只要一个结果……你可,不要叫为父失望啊……”话中威胁之意赫然。
宣阳公主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极度冷血之人,即便她是亲生女儿,也不过是为了留着她做个漂亮棋子,若是这个棋子坏了他的大事,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掉,便是“国运所在”这样的判词也救不了她。只可笑她那九个哥哥,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得了父王青眼,日日斗鸡一般花样百出地戳着厉帝的逆鳞。
她不慌不忙,拿着厉帝的手谕去领了兵,又拿着几味药材四处询问御医和民间神医,看似有条不紊,却又没什么联系。
初时厉帝还命人跟着她,后来听了几次回报,觉得无趣,也就不再管她了。如此,十日后,易钟到达玉都,五千精兵驻守城外,只带着十余侍卫入宫来。厉帝对他此举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忍耐着装出一副贤明君主的样子来,他如此,那九个儿子更是殷勤备至,简直恨不得认易钟做了亲爹才好。
一顿晚宴,虽然人人心思各异,却也没出什么篓子。易钟从天鉴城出来,他所带的侍卫正守在三道门那里,为首的一个急忙上前道:“将军,席间如何?”
易钟容貌虽俊俏无俦,但五官却极其冷峻,说话的语调也极低沉干脆:“试探罢了,走罢,在这里叫我浑身难受。”他年纪不大,但这低沉的声音让他听起来却凭添了几分成熟。
一行人出了宫门,只见圆月高悬,天地一片雪亮。正是: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透骨寒,人在水晶宫里。长风高悬,观阙嵯峨,天地万籁寂。霜华遍地,欲跨彩云飞起。
走了一阵,易钟突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环顾四周道:“不对!”
“将军!怎么了!”
“玉都没有宵禁,怎么这样好的天气,外面一个人也无?”
“将军是怀疑有诈?”那首领急道,“是否要属下放出弹药,叫兄弟们入城!”
“且慢,再等等……”
他话音未落,道路两旁便冲出了二十多个黑影来,手持弯刀,头发束着辫,竟然是北疆人!
侍卫们团团将易钟围在中间,急道:“将军,是否要放弹药!”
易钟却笑了:“好个皇帝老儿,自己不敢出手,却叫下面人扮成北疆人。这等废材,还用兴师动众?尔等与我杀出去便是!”
侍卫们齐声应了,全无惧意,当即开始厮杀。可那些乔装的北疆人,当真怂得很,也惜命得很,打不过便跑了。侍卫们正想庆幸,前后巷中又出来了二十个黑影,与他们缠斗起来,同样,打斗了几下,便跑了。
易钟性格稳重,作战经验更是丰富,看出来了他们的意图,急忙道:“不可恋战,他们想将我们分散开来,赶紧出城!”
于是且战且走,眼见得城门口就在不远处,突然一声火器爆响,易钟正诧异身边不见有人倒地,就看到迎风吹来一股烟雾,那烟雾转眼便到了眼前,他一愣之下,竟感到眼睛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侍卫们亦嚎叫着跪地,痛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