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云反而上前一步,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低声道:“你原来是会怕我的。”说也奇怪,苏茉有点怕他这件事竟然让他在这样的绝境中莫名开心起来,仿佛找到了她的一个弱点,并且那个弱点是因他而生。
“废话!你长得那么吓人!”她叫嚣起来,又缩了两步,“不道歉算了,我也知你是何等德行!”
王行云对自己的容颜,尚不至于完全不在意,但她如此说了,他非但不恼怒,反而感到心中笑意更盛。于是想了想,诚恳道:“今日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花婆婆确实很重要,我代一城百姓谢过你。”
他突然这样温柔又郑重地表达了歉意和谢意,让苏茉很是意外,她脸上微微烧了起来,却依旧昂着小脑袋道:“好吧,谁叫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呢,这次我就勉强原谅你!”
王行云见她像个得胜忘形的猫咪,一时忘情,抬手抚上了她的脑袋。
苏茉一下子僵住了,他这摸脑袋的手法怎么如此熟悉,她仿佛见他摸那不安分的马头时就是如此!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暴躁的宠物,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在安慰她么?
王行云发觉了自己的举动孟浪,忙收回手来,一时尴尬,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憋出一句来:“别气了,明日我送你出城。”
夜风吹过,带来她身上的屡屡香气,这令他不由想到了她的小字:传雅——小叶如袖花如面,带泪娇颜痕未干,欲留君在花前住,明香传雅牵衣衫。那香气宛如一条条丝线,把他的心像是傀儡一样牵着,蹦来跳去,停不下来。
说来也是讽刺,她当年被指给他做妻子时,他对她不但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样貌都记不住,只叫她苏氏。可自从被她戏耍了之后,他却着魔了似的搜寻着她的各种信息,知道她的小字叫传雅,知道她在女院学得最好的是药理和兵法试策,知道她从小就是个性格跳脱的女子,和玉都其她的贵女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他竟然知道了这么多……
苏茉得了安慰,倒是很大度,自矜地笑道:“嘿,算你有良心,你倒也没那么不好说话。你的手怎么样啦,不要让伤口这样晾着,先包起来吧。”
他随意地点点头:“只是小伤。”
“小伤也要好好处理的,”她拿出随身的丝帕来,“喏,你自己绑吧!”
他接过手帕来,触手是细腻的丝滑,连带着心里也莫名柔软一片。
“我明早就来接你,然后送你出城。”他深邃的眸子望着她,心里莫名不舍。在她刚回来时,虽然因为她的鲁莽而生气担忧,但再度见到她,心底的那点开心是无法忽略的。
“好好,我知道你巴不得我赶紧走,我不会给你添乱的。走啦!”苏茉却是个惯没心肝的,既然王行云已经好好道歉了,她便心中得意,步履轻快地进卢府去了。
他望着她那纤细的身影,直到府门关闭。
卢县尹家里和苏茉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本以为那卢县尹是个大胖子,衣服穿着邋遢又随意,府中大约也是随意的,想不到进来后,倒是十分齐整,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她不由想,他和崔源既然是表兄弟,家世应算是不错的,毕竟卢姓同萧姓一般是煌朝的贵族姓氏,那么想来一定是卢家的旁支分支,否则按照卢家的在吴中的地位,他不至于只混成一个小小的县尹。
她在仆役的引领下身姿袅袅进了二道门,正看到崔源在那里等着。
“崔公子,你是在等我么?”她好奇道。
“正是……”崔源俊俏的脸上神色有些紧张,旁边的仆人见状,忙远远站开了。
“有什么事么?”
崔源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般道:“今日多谢郡主将巫女捉了回来,我表哥找她已经很久了!郡主真是胆识过人!”
苏茉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但你大概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事吧?”
崔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了起来:“额……对……其实,我是有个事想问郡主,虽然不太合时宜,但郡主明早一早大概就走了,只怕那时便来不及了……”
他话还没说完,卢县尹突然带了两个丫鬟向这边匆匆走过来,见到苏茉眼前一亮,笑道:“郡主,你看看这两个丫鬟可还满意?”
崔源的勇气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匆匆抱了抱手逃一样走开了。
苏茉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是夜,苏茉与花婆婆一起宿在卢家的客房院中,可是那花婆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野猪精变得,呼噜打得震天响!她本来一日奔波身乏,沾到枕头都能睡着,可隔着一道墙的花婆婆一时呼噜如猪叫,一时都抽抽噎噎的仿佛随时要断气,一时又吸溜吸溜地吧唧嘴仿佛在梦里嘬面条,简直给她折磨得几近发疯!反观卢府这两个丫鬟倒是睡得沉,或许卢县尹也是个爱打呼噜的,她们早已习惯了。
苏茉实在睡不着,迷糊了一阵子便起了身,感觉精神好了些,便打算出院子找点东西来填肚子。才走过偏门,突然听到花园中传来人激烈的争吵声,她急忙躲去树后阴影里,偷偷探头去看。却是崔源和卢县尹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在那里为什么事争执。
崔源的语气和神情很是激动,急道:“……表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件事,你该叫王将军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