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弄月曾说过,落落出生在梨花正盛的暖春时节,这个倒与我相当一致。窗前的桌椅上,铺满一层浅白。即将做寿星的人,此刻却无聊在屋子里踱步。脚尖对脚跟,长三十五步,宽二十六步半,已经量了很多遍,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出不了念园的大门,我干脆连二门都不迈了。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红凤和冷清扬来了很多次,我硬是扛着没吐一个字,非暴力不合作。很明显的,我正处于被人气疯了的应激状态。
那天晚上,赫赫有名的玄明宫主风度不要、形象不要,把刚刚跳到一半墙高的我拎下来,直接扔回了屋。从此以后,就再没露过面。估计是流连在新欢那儿,压根就忘了我的存在。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满腹怨气没地方发,还拼命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事实证明,我的定力远不如想象中的强,捱到第五天晚上,掀开被子,火箭般冲了出去。
根本没想过见到他该说些或该做什么,只想看看他……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清风皓月,繁花枝头,疏影横斜。
静谧的夜,只听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和……忽然响起的箫声。
我停了停,斜穿过梨树林,向东南角跑去。
果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个人。
时下的芙蓉渠畔,水波清冷,少了盛夏的流朱浣碧,却多了另一番国色天香。
裙袂翻飞的女子,伴着一曲残红落,笑眼千千,极尽娇妍。
当然,绽放的花容,不是为我。
但我仍然看得入神,他也是。
这样的美,无人能及。
最后一声清洌的长音划破漆空,幻琦轻挽竹箫,飞扬的裙摆轻轻缓缓地垂落下来。她站在原地,喘息未定,微仰着脸看向斜倚在山石边的冰焰。
很少见到他穿深色衣服,今晚的他却披着一件黑缎团绣锦衣,深红丝带束起长发。
浮云逐月,原本笼在暗处的脸镀上银色的月光,完美无暇。他唇角挑起,似笑非笑。
顿时有些了悟。
深情、温柔、随性,只是他想给我看到的。
黑衣黑发的男子,原是霸气天成,让人无法接近。
幻琦比我聪明了太多。既然想要,就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各取所需。这样的男子,怎会被儿女情长牵绊?跟随他的脚步,放弃,才会得到。
幻琦走向他,踮起脚尖。
光洁的小脸隐入山石的阴影中。
身形交叠。
像是等待了很久的答案被揭晓,一直悬而未决、左右摇摆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时间不再是煎熬,也察觉不出流逝,只是静止,沉默的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看过去时,人都不见了,只剩一方小亭,似乎在随水波轻摇。
必须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他想要的,已经不在我手上。
泡凉水澡,不管放在哪个季节,入水的时候,都会起鸡皮疙瘩。我身上早叠起了几层,咬牙捱过十几分钟,爬出水面仰面躺倒,凉风一吹,鼻子马上堵得水泄不通。我轻飘飘的走回住处,湿淋淋的往床上一倒,接下来,就一直在冷热交替的幻象里穿梭。慢慢的,湿透的衣服被体温烘干,连呼吸都变得滚烫时,窗纸上终于泛起灰白。
昏昏沉沉中,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
我抬了抬眼眸,正看到匆匆赶来的冷清扬。他捕捉到我的目光,一怔。我试图对他笑,干裂的嘴唇扯得生疼。
冷清扬皱眉,压低声音说:“这不是闹着好玩的,你……”
“我只想出去。”我艰难的挪出手腕,“我不想死,拜托你!”
冷清扬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他一言不发的给我搭脉。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冷清扬看着我,我闭上眼。
他站起身道:“我们出去谈,她需要休息。”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的手心越来越烫,只觉得头要裂开似的,嗓子也在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