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上前侍了茶水,教我少坐半刻,说是知府马上就到。
口称无妨,却也最烦这种等人的场面,屋子里来回转了一圈,见这书斋修得极为雅致,案头上挂着副山水,远看苍山翠,近处水泛舟,舟中坐着两个人,象是在对坐着饮酒。
咱也不怎么懂字画,就瞅人家画得挺好,凑到近处看了两眼,隐隐觉得什么事儿不太对,恍然一惊,手里的杯子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抬脚就往门外跑,却刚好在门口撞上了一队人马。
想也不想跪地就拜:“小的失礼,小的见过陈知府陈大人。”
眼瞅着那双体面的官靴由远及近,在我眼前停住,年轻的知府轻声一笑:“何必拘礼?”
我便将头低头更狠:“在下愚钝,冲撞了陈大人您,请大人恕罪则个。适才那个杯子不错,象是官窖的,现在小的就出去买一个新的回来赔您!”
话一说完,从地上爬着就想往门外溜,脖子上一凉,却是几把钢刀架在颈上。
我自闭着眼睛不敢动:“大人,碎您一个杯子,不必要我的命吧?”
那知府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直是教人毛骨悚然。
他说:“你碎的只是本官的一个杯子吗?本官碎的东西可比这个杯子值钱得多了,西门庆,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脊梁一软,人就瘫了。
几个壮汉将我揪起来往屋子里一放,虎视耽耽盯在左右。
一只细长的手托起我的下巴,陈知府道:“西门庆,你把眼睛睁开。”
我死闭着眼睛就是不睁:“陈大人恕罪,小的有心疾,恐窥大人神威,再晕过去就不好了。”
陈知府冷哼一声,细长的手指顺着我的下巴直抚到我的额角,指尖在那个“囚”上轻抚了一下,轻声道:“大官人,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又冲着身后那些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身后门响,下人们都退了。
陈知府柔声问:“他们已经走了,难道哥哥你还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一下?”
心中一味叫苦,却是不得不把眼睛睁开。
两个人的目光遇上,我哀声叹道:“我说良玉啊……”
温良玉的眉目随着我这一声呼唤而朗润起来,应了一声:“哥哥……”过来一把将我抱住。
我想躲开,却觉得身上在发软,是适才那杯茶水里放了东西。
心中苦得要死,温良玉已经把我给抱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拭了拭我的额头,轻声问道:“哥哥脸色在发红,可是见到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咬牙强撑着对他笑:“高兴,我高兴得很。想不到你现
在当了这么大的官。对了,你怎么改姓陈了?”
温良玉笑得极为好看:“哥哥竟然不知道我母亲姓陈?我临时改随了她的姓氏。”
“啊,对,是小人失察,不过你怎么会连名字也给改了呢?”
他将我的手握住按在自己胸口:“改这个名字,只为愚弟恋慕兄长之心唯天地可昭,日月可鉴。”
用力往回抽手:“良玉啊,你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儿呢?”
他的脸色陡然顿住:“兄长希望我忘掉什么?忘掉你这个人,或是忘掉我思慕你的这份情谊?”
心口在跳,身上在发软,我在心里把老温家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侯了一遍,祝福他们家的所有女性与野兽发生了肉|体恋爱,这才生下这么个阴险的杂碎,可是脸上依然强撑着在笑。
我说:“良玉啊,为兄知道你思慕我,我也一样思慕你啊。你看看这整个清河县能与我大官人说上话的有几个?能把我大官人看成知己的又有几人?
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为兄我三生有幸,只是今天兄长身体不适,能不能先放我回去,改天我再来找你玩?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握紧我的手指突然用力一撇!
只听“格”的一声,左手的无名指被他给生生掰断,我抱着手倒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
温良玉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道:“西门庆,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再有钱,也不过是个贱籍商人。
本官出身官宦之家,如今又是正四品的知府,这般抬举,你竟然还不识趣?你要走?敢说是想寻哪一个去?”
我将手护在胸口,痛得冷汗直冒:“良玉,何苦这般对我?我是个贱籍,我也确实不要脸!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就求你开恩放了我吧,你就当我是个贱得不能再贱的烂人,把我直接从这里扔出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