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母补充道,“才就回来了一天。”
段宁抿着?唇,目光紧锁着?段缨收在腰间的手,那双手上的薄茧,被她?自作?聪明地蜷进手心,却仍叫段宁看了出来。
那曾是双弹琴的手,他?阿姐的琴技,是国宴时进宫为?皇上献曲儿时才能露一手的水平,她?一坐到琴旁,连白雪雕花鸟食罐里叫声婉转的鸟儿都噤声听着?,生怕露怯。
如今却因家庭琐事磨得没了弹琴的兴致,也失了大展身?手的机会,甚至连这弹琴的手都饱经?风霜。
段缨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忙又将?手往里收了收,没话找话似的开口?道,“阿宁穿着?这衣裳,真有些曾经?的模样了。”
曾经?的模样?
宋凌听了抬眸,这会儿才发现?段宁身?上穿的竟是件男装,怪不得方才阿姐在他?身?前系这系那的,女子的衣裳哪有挂带勾的?
不过这带勾也确实精细,套红的颜料雨点子似的洒在玛瑙外,顶部弯曲的地方用金线绕起,圈成了金錾花的样式,配着?他?这红底黑纹的外袍,宛如一丝金光点缀在腰间,显得矜贵雍容。
可不管怎么好看,它到底是件男衣。
宋凌瞧了那件衣裳几眼,又侧眸去看了段缨和段母,二人?竟都未说道这事,对他?穿男衣没表示出半分的惊奇。
她?想问?问?,却又不忍打扰他?们一家人?道别的场面?,便想着?上了马车再问?也是一样。
相比段缨的温和大气,段母更多的是稳重?自持,她?始终在一旁看着?段缨与段宁道别,时不时慈祥地点两下头?,看向段宁的眼神满是蔼穆的爱意,她?只坐在那里,便有着?松一般的稳重?。
许是想着?宋家的马车等候已久,段缨未与段宁说太多,只嘱咐了些平常事,便匆匆叫两人?上了马车。
段宁最后朝外望了眼,便收手放下了马车的帘,目光沉沉望着?双膝处,思绪杂乱时,一只手扯上了他?的袍袖。
宋凌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搭在他?的袖口?处,一双眼睛里满是探究,见段宁望了过来,她?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一笑,“那个,你不是说这件衣裳是给你和阿姐两件么,你这件儿怎么是男衣?”
她?回想起了父亲曾说过的,段家有一男一女,总下意识地觉得他?家该是有个男子,可她?想着?自己终究不是段家人?,哪能对人?家家里了解那样清楚?
或许是媒人?打听错了也不一定,便没再多想,如今看到段宁这身?男装,才又回想起了那事,忍不住将?它联系了起来。
段宁对她?这问?题似乎早有准备,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轻侧眸睨她?,唇角勾起自嘲的笑。
“父亲与夫君的父亲相似,也想要?个男孩儿,尤其?是为?继承家中的宗祧,想要?个嫡长子,却连生了两个姑娘,便叫我但凡在京城,定要?扮作?男子,叫人?知道段家有嫡长子,否则家产除去留给我与阿姐的嫁妆外,便要?交官,未免太亏了些。”
看着?他?眼底漫上来的嘲讽之意,和口?气中的不屑,宋凌心里一酸,背后一麻,抬手就覆上了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满眼同情。
“真没想到你我二人?在这件事儿上竟然还能同命相连,这...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
编都编不出来!
段宁垂眸看向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良久才扯扯嘴回她?一笑,淡淡道,“是啊,我们之间的夫妻缘分,怕是早就定下的。”
宋凌觉得自己的胸腔像被打开的蚕茧,紧密缠绕着?的银丝被层层剥离,最后露出一颗不圆不润的珠子,她?抱着?珠子四处张望,却毫无办法将?它补圆,最终才见段宁也抱着?颗同样的珠子。
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从宋凌心底里泛上来,她?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这是寻到了同伴的快意,还是看着?段宁走上自己老路的怜悯叹息,只觉得那颗珠子上的坑坑洼洼,如今都移到了她?的心上,刻了一道又一道。
她?叹了口?气,仍紧握着?段宁的双手,“那到了京城,便说我是你的妻子,换我去像前一阵你对我似的,给你端水擦脸,虽不能像你那样无微不至,好歹不能没了段家的脸面?。”
段宁心里发涩,背后一阵麻意顺着?脊梁骨传遍四肢百骸。
他?该说宋凌天真还是太易相信他?人?,他?明知她?是在上当,在一步步堕进难以逆转的深渊,可当欺骗的那个人?变成他?自己,他?却没法伸手将?她?拉出来。
于她?的眼里,自己是女扮男装,走她?的老路。
可在他?眼里,他?又何尝不是真的在走她?的老路?
走她?欺骗亲密的枕边之人?,不到必要?时刻绝不罢休的老路。
他?目色沉沉注视了她?许久许久,直到两人?身?下的马车走过山路,颠簸了几下,将?他?的神儿拉拉回来,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移开了目光,话语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若昨晚我是骗你的呢?或许京城和这儿一样,女子过得并不像我说的那样好。”
他?在隐晦地提醒她?。
可她?却说。
“无碍,你对我这么好,就当是我还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多了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