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老?张都站在外面,等得焦急。
宋凌本以为会听到他换衣时撕裂伤口的闷哼,可马车内除了衣料摩挲的动静外,再也没了别的声音。
她慢慢放了心,想着段宁向来与她见过的其他女子不一样,她会为马疗伤,会盘算生意,学什么都快,胆子也足够大,能将她从狼群里?救出来,还能忍着蚀骨的疼痛逃离困住两人的洞穴。
她想,皮开肉绽都不喊疼的事儿,他应该也是做得出的。
可正如此想着,马车内却传来了段宁隐忍克制的声音,“老?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咬牙切齿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宋凌一怔,随即心里?也跟着一空。
他怎么不叫自己呢?
段宁又说,“你进来。”
老?张抬眸看了看宋凌,看着她也面色不虞,便更犹豫,“啊...这...夫人,不太好吧...”
他说话之间,一直瞥着宋凌的神情,生怕哪个字戳到了少爷的脾气上。
宋凌却只是抿着唇,不看他,也并不像生气,却也看得出心情不佳,半晌才抬眸,扬声朝里?喊,“我去吧。”
“你放心便是,我衣裳已换好了,只是叫老张来帮我拿些东西罢了。”
他开口便是拒绝,宋凌心里?更堵了,什么东西,还非要老?张拿不可?
她的气上来了,闷闷地又喊,“我也能拿!”
与她相比,段宁的声音柔和温顺,带着些?不自然的刻意。
“你一夜没睡好,累得不行,怎么能叫你拿东西?更何况这上头都是血,哪能沾了你的手。”
他说的话叫人挑不出纰漏,宋凌找不到地方反驳,他这话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她若是还因了这个不开心,岂不是显得太小心眼儿?
她也正在气头上,心里?闷闷的,赌气地想他既然不叫她进去拿,她才不要倒贴似的上赶着献殷勤,所以朝老?张一扬下巴,没好气儿道,“那你去!”
老?张了解宋凌的脾气,一看她这样儿就知道她是生气了,少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可正发脾气的时候是谁都不敢惹的,他没敢挪步子,朝她垂垂头,“少爷,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夫人换衣服的时候我去确有不合适,还是少爷您去吧。”
说罢,他悄悄抬眸看着宋凌的脸色。
她听了老?张的话,脸色微舒展,可惹她烦心的终究不是老张,他说这话没用。要老?张进去的是段宁,他不松口,宋凌还能硬闯么?
她等着段宁回话,段宁却不出声儿了,她一跺脚,又问,“方才老?张的话你听着没?你觉得呢?”
她将这话茬丢给他,他那样懂礼数的,怎会不知道这些??宋凌等着他的回答。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比方才轻了许多,“你是宋家的少爷,哪能叫你拿东西?”
一句话,又将宋凌堵了回去。
宋凌一口气是上也上不来,无处发泄,下也咽不下去,不甘心不服气。
她万万没想到段宁竟会拿这一点来搪塞她,他从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主仆之类的事儿的,宅里?的事情他能做的都自己做,待下人和待他人一样,和和气气温声细语,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尊卑了?
可她想也只在心里?想,如今还有老?张在边上,他在宋家待了多少年,于她来说也不是宋家人,家丑不可外扬,她总不能把这些?事拿到明面上说,叫老张看了笑话去。
更何况,老?张确实是个忠仆。
半晌,她才泄了气,闷闷道,“那你去吧。”
老?张犹豫地朝前走了两步,又一步三回头地看看宋凌的脸色。
宋凌见他磨磨叽叽,心里?更烦躁,一个转身不去看那个方向,开口便想闹脾气,可又想到老张方才救了她和段宁二人,这样衷心的下人,在宋家也只有那么几个,她又放软了语气。
“你...唉,你可管好了眼睛。”
马车内的段宁,听宋凌竟答应了,这才松了口气,垂眸看向了自己流血不止的小臂,咬牙倒吸一口凉气。
他方才确实是说谎了。他压根没换好衣裳。
宋凌说的没错,他的袖子早已和着血粘在自己的皮肉伤口上,每撕扯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更别说这样大幅度地更换衣裳,若是没人帮忙,非要他将皮都撕下来不可。
他身侧传来帘子掀动的声音,老?张将头垂得低低的,进了马车,于一旁弓着身子恭恭敬敬道,“夫人。”
他看着宋家这位难得的忠仆,“来帮我将这衣裳换了。”
他本也不想叫老张进来的,这样危险又可疑的行为实在是容易招人生疑,可他别无他法,与宋凌相比,任何人都可以是不相干的人。
老?张本以为宋凌是早已换好了衣裳,只叫他进来拿东西的,如今一听夫人竟要自己帮着换衣裳,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不满。
这夫人自打嫁进来,他就替少爷满意得不得了,长相端正,做事周到,从不为难人,待他们这些?下人都温和有礼,头脑也足够聪敏,即使是后来知道了少爷是女子,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该干的事一件不少干,昨儿夜里?那样危险的时刻,他都愿意挺身而出,着实让老张刮目相看。
可如今,他怎么这样不讲礼数了?方才三番两次驳了少爷的意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他一个男人帮着换衣裳。
这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