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渡尽,龙睛的旖旎缓缓收敛,彩虹七色换作昏暗的光彩,就是夜幕降临的征兆。
戚九甚至发现,橙霜河面白昼时清澈见底,有小家碧玉的内敛平和,反而龙睛闭合后,没有彩光环绕时,橙霜河的河水将白日里吸取的橙光,淡淡得发散出来,如萤虫一般,发光的水带一路引导他划行的方向。
此刻水中的滢黄,叫戚九冥冥中产生某种错觉,两岸枝繁叶茂中隐藏的橘子,仿佛不再是实体的形状,而像灯火一般,淡淡的金粉与蒸腾的水汽相互糅合,整条河的水与树,俨然变得像密不可分的一体,氤氲而摇曳。
真是玄妙无比的奇观。
伏头欣赏水底的熒熒风姿,蓦地水底异常波动,由远及近,明显是从艳赤岛方向而来。
戚九扑倒在船头。
线状的水纹越来越近,一股湍急奔驰的暗流涌来,像是极速游动的魔鬼蝠鲼,眨眼冲到舟底,噼噼啪啪的剐蹭声自舟底抨响,险些把戚九的小舟掀翻,随后沿着橙霜河面一路远去。
两岸朦胧芬芳的金桔像被飓风倾袭,一颗接一颗,摇摇坠坠,形成规律的金浪。
待水波不兴时,橘树也停止晃动。
最诡谲的是,紧闭的龙睛骤然睁开眼睛,万丈光芒四射,龙睛中聚结成有形的瞳孔,这瞳孔凝神状,细细盯了戚九惊慌失措的面孔一眼,而后又默然恢复休眠。
啊啊啊!
戚九捂着心房,禁不住粗鲁想,这他妈的是真龙的眼睛,剜出来贴在七彩琉璃门头的吗?怎么死盯着自己的脸。
旋即捂住嘴。
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眼睛恰被右掌突发的异相吸引,许久不曾见的圆印,竟然自掌心透骨浮现,不待亮至极限,随着龙睛拢闭,一同归于安眠。
惨了,戚九使劲搓动右掌,手背亦狠咬了几口,除了疼痛,完全不能再唤出圆印的光芒。
完了,戚九双肩垮塌,难道他在失忆之前,是个北周人人喊打的筑幻师?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糟糕透顶,因为几次三番的顶撞,上官伊吹已经表露出极大的不满,假设自己真是个残废筑幻师,还敢放胆混迹在死敌的老巢里,估计此刻黄土正掩埋在脖子根。
可是……
不留在上官伊吹的身边,他又怎么能寻找出自己丢失的记忆
反复思索,觉得可以继续冒险,戚九再次检查自己的右手,正正常常,普普通通。
抄起手里的舟棹,接着往目的地划去。
橙霜河尽,艳赤岛现。
今夜岛内深处也隐约的艳光亦格外醒目,雄伟壮观的破魔裸母塔仿佛瓣瓣绽放,待戚九前脚踏上小岛之际,炫丽的异域高塔,又如昙花一现,重新合拢成含苞欲放的姿态。
百数个陀貘大约刚刚集会礼毕似的,陆陆续续从母塔周围四散开来,牙白的长袍伴随阵阵塔风摇展,仿佛没有长脚的幽|灵,徒添丝丝凉凉的鬼气。
戚九周身寒颤,从木然的陀貘中间谨慎穿行,他的脚步轻灵敏捷,但是对方完全无知无觉,横冲直撞。
步履维艰,戚九只好贴着灌木穿行,毕竟陀貘再笨,也不会撞进灌木丛去。
上官伊吹的声音渐渐清晰,他大约是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故此音色低沉如酒,一滴一滴,稳稳妥妥地落入对方耳盅去。
“我要立刻动身去鸣州,几个时辰便可来回,你们几个最好时时刻刻监视破魔裸母塔,一旦觉察有筑幻师出现在咸安圣城的信号,旋即通知轲摩鸠,告知他带着门徒去拿人。”
受命的人是一位陀貘,默然接命后,跟在一串陀貘的后面,规矩离开。
戚九大约瞥见上官伊吹环视四野,无端忆起他咬人咬得蛮狠,心里突然忐忑,朝后退了一步,正撞上一个离去的陀貘身上。
陀貘意外坚如磐石,戚九重心失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撞得个人仰马翻。
此一番,使他从低下朝上对望,正巧看见被撞的陀貘,宽大的帽檐遮掩下虚无的脸颊。
空荡荡的帽子缝隙内,隐约摆着一张干枯如僵|尸的嶙峋面颊,无嘴无鼻,两颗突兀的眼球直勾勾地回视戚九。
然后,伸出一双被烈火焚烧后焦黑流脓的腐烂大手,准备拉戚九起来。
啊啊啊!
太可怕了!戚九今夜遭受的刺激俨然比一生都多。
“你别碰他!”上官伊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把拍开陀貘的血手,眼睛里的警告像防备着猎人的猛虎。
那陀貘无声无息,双手木垂,水滑长袖流淌过臂,掩盖所有曾经暴露过的肢体面颊。
“他……”戚九该死得惧血,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快要吐出口来。
“你看错了,陀貘刚刚祭祀破魔裸母塔,手蹭破一点皮肉罢了,”上官伊吹瞧他整张脸灰白如死,打横将人抱在怀里,“别管他们,你肩头的伤口也渗血了,我带你去好好清理一下伤口,最好能留下疤痕。”
对逢上官伊吹充满关切的美丽眼睛,戚九心里不受控制得轻松许多,这不是好色啊,他笃定想。
“大人……”
“嗯?”
“上官大人……”
“嗯?”
戚九终于挪开眼睛,小心翼翼问,“你之前咬我的时候,牙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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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晕血是有深刻理由的,不是他怂包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