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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摘星问月(1 / 2)


沈棠离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心中哂笑,面上却装作极力回想的样子。

“仙尊大人,我实在是记不清那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了,大致只对他那双眼睛有印象,”他面含歉意,思忖片刻,说,“纵寻下界五域,应当找不出第二个天生蓝瞳的男人,倘下回再次遇见,仙尊大人定能识出。”

“那人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可有任何不妥?”

“没有任何不妥,听口音像是东域本地人,细微之处有些差别,长得可真是……”沈棠离仔细斟酌再三,又想不出任何合适的?辞藻,只好说,“真是好看?。”

景梵睨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怎么,就只记得这些无用的信息?”

沈棠离摆了摆手,不由失笑:“若是容色太盛,便不能不说是一个特点,等仙尊大人到时得见一面,便知我说的是否无用了。”

继续问下去应当也?问不出其他信息,景梵便没有耽搁下去,只说:“此人先放一放,明日再探江澍晚的?口风,若有什么新的消息,随时传信。”

那天不过匆匆一瞥罢了,江澍晚那时尚还在昏睡之中,从他口中又能盘问出什么东西,沈棠离挑了挑眉,犹豫着想开口辩解一番,却还是打住了。

算了,既然仙尊大人想知道,他就得劳心劳力帮忙问。说起来那男人也?确实可疑,认真查探下去,说不定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嘱咐完这几件事,景梵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缓了些,眉目也不再像来时那么冷戾。

“听闻你在洛圻后山亲手栽种了一片君子竹,可有此事?”

沈棠离欲言又止,只得纳罕道:“确有此事。”

不过这个话题转变得太快了,为何突然说起了竹子?

景梵颔首,继续盘问:“那片君子竹长势如何,成色怎样?”

沈棠离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看?来自己的?小花园要保不住了。

“仙尊有所?不知,这竹子长势本就旺盛,雨季一过,整片竹林挺拔不已,成色就更毋庸置疑了。”尽管知道景梵来者不善,沈棠离还是忍不住把自家竹子夸了一通。

那座小花园,平日里山上的?弟子从不敢前去打扰,里面个个都是自己悉心照料的?宝贝,成色还能怎样?自然是极佳!

景梵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沈棠离的脸色,悠悠开口:“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劳烦仙宗回了中域后,挑上一杆上好的君子竹,唤仙使送到清坞山玉墟殿。”

果然是要来抢竹子。

沈棠离心如刀割,面上仍旧笑呵呵地说:“不过一杆君子竹而已,仙尊不必这般客气。”

可是清坞山星筑中也有不少竹林,景梵为何偏偏强要他的?心中至宝,这不是横刀夺爱吗?

可惜这些控诉,对面的男人半句都听不见。

“若无其他要事,你我就在此别过。”

沈棠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些什么,于是连忙问道:“仙尊大人若是直接返回去接殊华,那他体?内的?蛊虫又要如何处理?”

“眼下傅徇应当已经进?入南域,仙尊若是前去与他见面,我唯恐这其中生出什么变数,南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还望仙尊小心为上。”

景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件事不用担心,我不会去找傅徇。”

不会去找傅徇?

没想到景梵并不打算为徒弟去寻解药,沈棠离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语气轻飘飘的?:“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棠离在此恭送仙尊。”

“嗯。”景梵冷沉着应了一声,眸光瞧出沈棠离那飘忽不定的?眼神。

他好像能看穿对方心中所想,临行时又偏过头说道:“小华身上的?蛊毒并非只有解药可救,我自有办法,其余事情不用你操心。”

沈棠离回过神?来,苦笑着应是,随后目视景梵向山下离去。

这种爱替人操心的?毛病总也改不掉,大抵坐上五域仙宗之位时就有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沈棠离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转身时又恢复成往日如沐春风的?神?情,独自步入殿中。

眼下还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为今之计还是处理正务要紧。

若猜得不错,五域与魔界三派,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风声将殿中雕牖的?窗纸吹得猎猎作响,庭前细叶卷起细沙在低空中回旋,唯有那只浇水的茶壶搁置在绿植盆栽前,花盆中的水早已教日头烘干。

随后的几个日夜,天降大雨,墨云遮住星月,气温骤然跌入低谷。

傍晚时分,屋檐下嘀嗒雨声将云殊华从噩梦之中唤醒。

他睁开沉重的?双眼,捏着锦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眼前的?摆设颇熟悉,那紫檀木镂雕的?小榻,小推窗下摆置的沉香书案,以及正对着后屋厅堂的?圆桌。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吗?难不成已经回到了星筑?

云殊华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当初按照自己喜好布置的无疑,心底便安定下来。

太好了,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不过……这里该不会是他的?幻境吧,或者?还在梦里?

云殊华掀开被衾,踩着靴子,这才发现周身舒爽,似乎已经沐浴过了,身上也?换了新的寝衣。

他从屏风处取下一件鹤氅,推开屋门,寒风化成一柄柄锐利的尖刀直往他脸上割。

云殊华捂住发冷的脸,心脏狂跳。

这确实是北方二月应有的?气候,是东域不假。

思及此,他口中默念法诀,指尖萦绕着温润的?白光,丹田处蕴藏着充沛的?法力,先前那股烧心灼肺之感消失不见了,身体较之先前好了数倍。

蛊虫没了吗?

云殊华心下微疑,收紧鹤氅的?领口,步子已经先意识一步踏了出去。

寂黑的?夜里,亭前鲛纱随风轻飏,将镜湖遮掩成隐隐绰绰的?样子,唯有数朵泛着银光的?白莲在无声地引诱着他。

云殊华转了半圈,走到莲花前停下,脑海中的?思绪飞到千里之外。

不知道江澍晚现在怎么样了,悬泠山又是怎样一副光景……还有师尊。

云殊华闭了闭眼,小声说:“我才不要想他呢,以后若是再轻信别人……我就是──”

他就是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四?下寂静,云殊华站在莲池前久久静默,看?着池中一朵含苞欲放的菡萏,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他和?景梵之间的信任止步于此,再不会往前迈一步了。

这次的事也?给?云殊华提了个醒,逢人见面,话说三分,隐匿心事,才是万全之策。

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变成傅徇那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有人将真心托付出去。

云殊华拂着了无温度的?衣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向屋中走去。

恰在这时,小亭中响起寥寥琴声,伴着清莲香吹入少年的耳畔。

云殊华不懂弦乐,却莫名觉出琴音之中透着淡淡的?悱恻与凄切,听起来让人倍感寂寥。

他向那里迈了几步,看?见红纹莲衣的?朦胧身影在亭中静坐,心下了然,随后又在心间升起一丝难言的?诡异。

师尊竟然会抚琴。

而且竟然会弹如此缠绵凄婉的?曲子,实在是怪异。

云殊华心下好奇,隔着远远几层纱幔开始偷听,待到琴声渐弱,他才意犹未尽地揣摩一番其中的?隐妙心思,遂对着景梵的?身影行?了一个礼。

自己对音律与乐器可谓是一窍不通,白听了这么久,只好做一个标准的?弟子礼作为报答。

礼拜完了,云殊华伸了个懒腰,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细弱下来的琴曲戛然而止,又听“嗡”地一声锐响,丝弦绷断之声乍现。

“小华视若无睹,见了为师也?不愿上前问好?”

熟悉的?声音响起,云殊华忍不住皱了皱眉。

景梵面无表情说出的话总是带着无形的威慑,让人无法不臣服,纵使他想了千遍万遍仍不明白,为何有人简简单单说一句话,便能让人心惊胆颤。

就如同现在,云殊华不敢无视这样的景梵。

他转过身,面色坦然地上前,对着织绡后的人影又是一拜,朗声道:“徒儿拜见师尊。今夜外出散步,并未发觉师尊在此抚琴,也?不好意思打扰师尊的?雅兴,故而只得远远行?礼,还望师尊恕罪。”

“无妨,这不是什么大罪,”景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小华,到为师这里来。”

云殊华细长的柳眉皱得更紧了。

幸好今夜无月,景梵兴许瞧不出他面上的?纠结。

“师尊……徒儿病容尚在,实在不适合与师尊相见。”

还不待这句话说完,就见景梵自小亭中站起,撩开纱幔一步步走了下来。

云殊华立即低下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向后缩了缩。

“身上的?伤好了多少?”

景梵看?着少年头顶的发旋,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阵烦躁,修长的指尖捏住云殊华的下颌,就这么仔细地打量起来。

“已经好了大半,”云殊华眨了眨清亮的眼睛,说,“师尊不必再惦记了,徒儿再过两日便能像从前一样同您论道修炼了。”

景梵意味深长地在黑夜中同他对视,低声说:“小华还在生我的?气。”

这是个肯定句。

云殊华坚定地答:“没有,徒儿并未生气,师尊教了徒儿一课,便是心存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您的气?”

语毕,他不自在地将视线投到别处,假意轻咳几声:“况且,徒儿那日是被蛊毒冲昏了头才说出师徒关系断绝那样的浑话,还请师尊原谅徒儿,日后再不会如此武断了。”

景梵听罢,半晌未答。

不知过了多久,云殊华听见他闷在喉咙里的?笑意,正好奇间,景梵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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