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衷揉着鼻子,有些红,盘腿坐在榻上,笑着望着奚绍,眼里是纯粹天真的笑意。
奚绍转过头,眼中波涛汹涌,他不会演戏,萧衷能看出来,那是深沉的怒意。
见萧衷这副样子,他皱起了眉头,沉声问他,“你想求死?”
萧衷不回答,只看着他的眼睛,消化这奚绍这话。
他对自己失望了?萧衷心里问自己。
奚绍见他不回答,拂袖而去。
奚绍与萧越并行在皇城内,如今已是深夜,极冷的天气使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雪。
“先生保太子,仅仅是为了杨家?”
奚绍走在他左侧,还在气恼着萧衷,简单道,“是。”
“我不信。”萧越看了他一眼,“杨芷退后,杨家成不了什么气候,绍先生看不出来?”
奚绍不说话了。
萧越见状笑了笑,讥诮道,“先生高风亮节,清高似雪。如果先生说是为了心中的正统匡扶太子,更令人信服。”
“我说是,萧大人也不会信。”奚绍心里还在想这萧衷此刻去没去乾阳殿,答的简短。
“自然。”萧越道,“先生当初扶先齐王萧攸,可知是取贤之智者。”
两人已到了含章殿,只见殿外的侍卫打着火把,在风雪中飘飘忽忽,明明暗暗,太宰杨骏,尚书令杨珧,中书监华逸,中书令何邵跪在殿前。
奚绍看着这场面,只轻声道,“早年家贫,扶齐王乃谋生之举。萧大人高估奚绍了。”
杨芷掀开珠链,走了出来,面色悲伤,泫然欲泣。
“刚刚各位爱卿都瞧见了,本宫奏请太宰辅政,已获陛下首肯,华卿,你是陛下信托之人,就由你与何卿代拟遗诏。”
华逸垂着头,半晌,起身作诏了。
其余几人跪在原地,奚绍看了看,就见站在华逸的身后的杨皇后也瞧见了殿外的奚绍,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
萧越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已明奚绍心意,不多留便转身离开,奚绍见大局已定,转头问墨书,“你脚步快,去看看萧衷在哪儿?”
墨书满脸写着拒绝,“我的好先生,今晚说什么都没用,墨书得守着您半步都不离开,这夜我瞧着会吃人!刚刚经过椒房殿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听的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墨书功夫高,能与萧越一战,但胆子还没有奚绍这文人大。
奚绍无语的撇他一眼,想了想,叹了口气,“去明月台吧。”
墨书开心,总算不用经过那可怕的椒房殿了,虽说那外面围着的侍卫个个对先生有礼,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将军,但过来时墨书看着他们三人文绉绉的寒暄时还是听的云里雾里。
到了明月台时,墨书才感慨,这明月台真是贵气,他没进过别的殿宇,但这妃嫔的住处比他料想的中宫还奢华亮堂。
那步障碧绫都铺到了殿门口,殿外就陈设着二尺来高的珊瑚树,殿内许是忙乱,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的,倒是也无暇顾及两个大男人,以为是又来了几个太医,还一边谈论着:
“第一次见得了女儿还那么高兴的,真是稀奇。”
“也是,反正都有一位太孙了…”
“反正咱们王娘娘生的是皇子,别人生男生女不关咱的事儿。”
奚绍听见这话,虽还在气恼萧衷这等时刻还想着儿女情长,却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两人往里走着,墨书这走近一瞧,天,那阶梯是玉石打的吗?那玉上的是雕塑?怎么那么像太子殿下?
墨书正想指指那“雕塑”,就见先生沉着脸走了过去:
这萧衷,真在这儿。
十二月的冬夜,萧衷只穿着一身墨色的丝质寝衣,发丝缭乱,跌坐在这冰冷刺骨的理石阶上。
他的脸过于苍白,即使房内的暖光打上来也如白纸一般,更显的眸子墨黑,可那薄唇跟微微上扬的眼角一样,都冻的通红,带着笑意,见着眼前人嘴咧的更开了一些,对着眼前人道:
“奚绍,我有女儿了。”
做不做皇帝又如何,乾阳殿那位置谁爱坐谁坐吧,他要有女儿了呢,抱着女儿坐在哪里不好,就非得龙椅才舒坦?
就算让他现在滚出洛阳,去边疆,去海岛当庶民,他也觉得草屋是家。
奚绍却觉得气血上涌,头脑眩晕。
“你真是废物么?!”奚绍冷静了十多年,终于要被这装傻充愣的人逼疯了。
“我是。”萧衷满身血污,靠在结霜的台阶上任他揪着衣领,他抬起明明了无生机的眸子,却道,“先生救我。”
“还有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