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
三年了,江吟婳昏迷了三年多。
岁月使李乾徵的脸部轮廓越发坚毅,斧凿刀砍的脸,更加深邃,他已经渐渐迈向三十而立,身上的气质犹如被打磨过的磐石,不怒而威,一言一行中,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徵王了。
他现在是整个大盛的主宰,万民和大臣们都信任的王。
这几年期间,慎之一直在照顾江吟婳,慎之也嫁人了,她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李乾徵念她辛苦,给她和邹书辕赐了婚,李乾徵知道江吟婳一直很想给慎之一个好的归属好的生活,所以还把慎之提拔成坤宁宫的总管姑姑。
两个从前不怎么对付、甚至一见面就互掐的人,婚后居然奇异地相处融洽,举案齐眉,堪称京都达官权贵中的模范夫妻。
而且,慎之一嫁过去,差不多两个月,就有了孩子,如今孩子差不多一岁多了,蹒跚学步,可爱的紧,时不时地会带到坤宁宫,放在江吟婳的屋子中。
小宝贝粉雕玉琢,像个白面团子,阳光下,脸上有着浅浅的绒毛,一双水晶似的大眼睛转啊转啊,她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床榻上,容颜未改、依旧消瘦年轻的江吟婳,奶声奶气地问。
“这个漂亮的、大大、大姐姐、是是是谁啊?”
牙牙学语,一句话都不怎么说的清楚。
慎之勾唇一笑,把孩子抱在怀里,走到江吟婳的床前,让孩子跪下,随后她也跪下行礼,她梳着妇人髻,眉眼都是历经岁月之后的风情,笑道。
“这是于我有大恩,有再生之恩的皇后娘娘呀,和你说了多少次,你怎么还记不住?娘亲带你来是让你和娘娘聊聊天。你要记住她是咱们家的恩人,以后可要好好的报恩哦。”
说完,慎之还点了点小宝贝的鼻尖。
金色灿烂、但不炙热的阳光,露进窗棂,洋洋洒洒、斑驳地落了满屋子,十分唯美,如今又是年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之际,百花含苞待放,春风和煦。
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床榻上,靛蓝金丝凤凰云纹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展着,被褥之下,依旧是三年多前,那盈盈不足一握的江吟婳,如今,除了手指能够偶尔动动之外,眼皮子,竟有时候也能颤抖几下了。
所有人,都说皇后娘娘啊快醒了,快醒了!皇后娘娘一定能醒。
包括慎之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抱着孩子在这里玩了会儿,不久后,另外一个白白净净、略微有些瘦高小孩子,趔趔趄趄地扶着门,走进来了。
那小孩子的模样,一眉一目,都很像青雉。
是了,这孩子就是青雉和何迹的儿子,他们结成婚的日子,是和慎之同一天,就连孩子,也没相差几个月,就生下来了。
两个小孩子,咯咯咯地笑着,走到江吟婳床前,眨巴着大眼睛,一句句问;“大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呀,你长得那么漂亮,睁开眼,肯定更漂亮……”
“叫皇后娘娘,不可没大没小!”青雉和慎之拎着两个小孩子的领子,拉走了。
不会儿,李乾徵下了朝,三年多如一日,下了早朝之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来江吟婳这里。
然后在坤宁宫选了一个离江吟婳远的屋子,作为书房,在这里处理事务。
一会儿,大臣们鱼贯而入,跟着李乾徵进书房讨论。
大臣们议事完毕,又纷纷远远地朝着江吟婳所住的宫殿,弯腰行礼,请了个安,才走。
李乾徵一身明黄色龙袍,脚踩明黄色龙靴,头上还带着皇冠,大步流星地朝江吟婳的屋子走去。
无论何时,坤宁宫都是热热闹闹的,而且,景色比一年不错,每年李乾徵都会修缮两次,还会种很多花。
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内外无数植物花草,布置的比从前的坤宁宫都漂亮十倍,脚下的石头换成了玉石,曲曲折折的小径,错落有致地设计着,亭台楼阁,水榭花园。
坤宁宫从最开始的规模,不断扩大扩大再扩大,如今,竟然和乾清殿旗鼓相当了。
李乾徵三年多如一日的每天推开江吟婳的门,他多么希望,一进去,江吟婳那灵动清澈的眼睛就会睁开,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声音娇软清脆地喊他:“乾徵。”
可惜,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江吟婳没有醒来一次。
李乾徵深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里隐约又开始蔓延的痛苦,捏紧拳头后迫不得己缓缓松开,他望着这翠柳红花,猝不及防地红了眼。
他话语又千般万般苦涩,这个伟大的帝王,难过地捂住心脏:“今年,你会醒来吗?”
你会醒来看看,朕为你治理的繁华江山吗?
四周鸦雀无声,宫人每回看见李乾徵出现在这里,都会很懂事地避开、退让。
这坤宁宫的花儿啊,开的正漂亮,芳香四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花海,浪漫而华丽,这里参天大树直插云霄,不失恢弘。
李乾徵牙齿大颤,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望着蓝天白云,望着来往展翅的飞燕,吹着微风习习,闻着栀子花香,他笑了,眼角一颗饱满的泪水,却滑落了,他闭上眼,嗓音微抖。
“今年,你肯定会醒来的。”
“醒来,陪朕看万里河山。”
他终是没忍住,外界传闻冷漠无情的徵帝,情不自禁地坐在江吟婳屋前的台阶下,小声呜咽起来。
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纳过半个妃,所有妄图接近他的女人都被杀了!没人敢谏言让扩充后宫。
什么皇家开枝散叶,什么后继无人,都不重要,李乾徵抬头,赤红的眼里,几乎是毁天灭地的偏执:“朕,相信你能醒过来。就算醒不过来,你也能听到朕说的话,朕和你,也可以就这样,彼此陪伴一辈子。”
“下辈子,朕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好你。”
一阵风,缓缓吹来,树叶落地,花儿缓缓摇曳,突然,李乾徵失魂落魄的眼前,多了一道他都没有察觉的苗条人影。
那人影颤巍巍地缓缓走来,一点点靠近,她纤细雪白的藕臂,扶着窗户,扶着柱子,一点点地走来,她行动的是那么慢,她不施粉黛的脸,犹如出水芙蓉,一双如小鹿般无比清澈的杏眸,眨呀眨,泪水就流下来。
“啊!”
那女子没走稳,趔趔趄趄地,竟然一下子朝坐着的李乾徵摔了过去!
李乾徵以为又是哪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来接近他,他收起所有失落的情绪,冷若冰霜地看着那女子,突然,瞳孔无限放大,再放大!
震惊、无比震惊。
几乎不用考虑,李乾徵瞬间跑过去,抱住一身月白色银云纹的女子,将她紧紧往怀中摁,李乾徵没控制住,泪水哗啦哗啦就流下来!
“婳儿!”
他沙哑着嗓子,笑着喊,大笑,笑的几乎癫狂,拉着江吟婳,猛地一口,吧唧吧唧,再来一口,吧唧吧唧个不停。
江吟婳睁大眼睛,清纯美丽的脸上,有些疑惑,她刚刚醒来,三年多了,弹了那么久,连话都差点有些忘记怎么说,脚也是乏力。
她愣了愣,缓缓推开李乾徵,声音细若蚊帝,如小溪流淌般悦耳:“你、你是谁?”
“?什么?”李乾徵如遭雷劈,惊讶的不能合嘴,他愣住了,突然,喜悦的脸上,如淋了一盆冰冷的水,从心里凉到了脚下。
“失忆、忆了吗?”
李乾徵语气酸涩,他抱着江吟婳不肯松开,一句又一句地重复,十分着急,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快哭了:“我、我是你夫君,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我是李乾徵啊,是徵王,也是如今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