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一个人在摆摊,而且应该很早就出来了,面前搭着几笼被飘进棚顶的雨打湿的包子。
阮重笙厚着脸皮继续道:“诶,怎么不理我?屠大哥呢?”
妇人淡淡道:“死了。”
“……啊?”
“你要的东西。”她头也不抬,从屉下抽出一张纸。
阮重笙闻着扑鼻的包子味接过纸,嗯,还是肉馅的。
这天灰蒙蒙的,笼罩一股阴翳,他想了想,还是委婉地问了出来:“屠大哥……”
“三天前病死的。”屠大娘已经没有当年的咄咄逼人,岁月终究把她消磨得憔悴平淡了许多,看向阮重笙的眼睛里暗淡无光,“天杀的东西,留我一个给他养儿子——拿到东西就滚。”
说话倒是还挺不客气,听得人有些莫名亲切。
阮重笙伸手,当着老板娘的面抓了个包子,这是他多年前最想做的事。
那时候一个小乞儿,连抢到一点狗啃剩的烂菜叶都欢天喜地。寻着香气而来,蹲在一旁闻闻肉味儿,脑子里想想未来某日飞黄腾达,买他个百八十笼包子,吃一口丢一个——然后神志清醒,继续闻味道,也是莫大的幸福。
后来包子已经不再奢侈,反而成了不大看得上的小玩意。
一口咬下去,味儿倒是没变。这些年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从前的东西反而显得格外鲜美。
他避开屠大娘的扫帚,一个翻身到了摊子另一头,保持着老板娘够不着的距离,把包子囫囵吞下,笑嘻嘻道:“诶,别气呀,我买,我买还不行吗?”
他已经不记得这家包子现在是多少一个了,从腰间解下新荷包轻轻甩在铺面上,撒腿开溜,“那什么,小爷我高兴,千金买肉包!别感谢我啊!”
里面有约莫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还能好好修个坟。
阮重笙一抹唇角的油。
当年屠家夫妇对他说不上善意,可是后来渐渐熟了一些后,屠夫人也就不拦着他偶尔跟着一群同样流落街头的孩子来捡一些蒸坏的或卖不出去的包子。
虽然嫌弃打骂也有,但毕竟也是他当年最向往的肉包子。他这样想。
裴回铮:“你最近花银子还真是大手大脚啊,有钱了,翅膀硬了?”
天可怜见的,正如落灵心所说,裴回铮是蓬莱弟子,但却是个脱离蓬莱的草根弟子,勉强称得上富足,但跟有家底的落灵心没法比。
而落灵心又宠阮重笙,对他一直富养,银子流水一样尽情塞。于是乎,造成了徒弟富过师父的惨剧。
裴回铮理所当然很不乐意,知道徒弟又随手送出去够他活一个月的钱,这个不乐意就演变成了揪着他不停念叨:“败家玩意,真是败家玩意。”
阮重笙:“又穷了?”
裴回铮:“……”
裴回铮反复提钱的时候,一定是穷了的时候。
阮重笙这位师父总喜欢买些稀奇古怪又不实用的东西,买回来只有几天兴趣,不买又能挠心挠肺惦念一年,没得改。
“姑姑今天心情不错。”他好心提点。
“胡说!我怎么可能去求她!乖徒儿,你自己玩,我先走了!”
阮重笙原地翻白眼。
他展开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