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然出国那天,天阴了整整一天，他是深夜的飞机。
陈鸿良吩咐下去的事，接受命令的人一如既往的效率高。
短短的三天内,所有出国手续全部都办理好了。
王叔把他送到机场，也匆匆离开,他们对他的好,就好像只是在完成一个机械的任务。
陈修然手边是一个黑色的24寸的行李箱，他在机场门口站了良久。
他在等谁，谁也不会来。
他在医院等了那么久,他告诉自己,只要她来看看他,他就原谅她。
可是她没有,她连门口偷偷的眺望他两眼都没有。
他等啊等啊,等不到那道身影,等不来那句解释。
陈鸿良笑他,说他蠢，说他被人利用。
可是他不相信啊，他不相信夏柳艺真的对他没有感情。
她怎么能那样若无其事呢。
她怎么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他和陈鸿良打了个赌，赌夏柳艺会不会来看他。
他输了，输得那样彻底。
输得那样狼狈。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趁所有人不注意，逃了，从医院到了学校的路上，他不停地欺骗自己:她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只是被困住了而已。
他这样骗自己。
可是他错了，她站在舞台上，那样耀眼,像是蒙尘的珍珠，突然绽放光彩。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肯认命。
他站在礼堂的后方，与闪光灯下的她，隔着人潮遥遥相望，她好像看到他了，又好像没看到。
闪光灯很快就灭了，他往舞台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艰难。
他在寻一个答案，
为什么？
他找到了被人群簇拥的她，这段时间所有因期盼被打碎而点燃的怒火，将他烧回灰烬。
她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怎么可以。
他拉着她的手，闷头往前走，他知道她穿了高跟鞋，走得磕磕碰碰。
可是他真的太生气了。
直到回头看到她的那一刻，气又全消了。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眼泪，凝成雾，望着他。
他拗不过内心的渴望，问出了那句话。
“为什么。”
他心想，只要她哄哄他，只要她哄哄他，他就原谅她。
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就能原谅她。
可是她沉默了，他接二连三的质问下，他沉默了。
他心理的那股神，散了。
头被柳振良敲那那一棍子的时候，他不觉得疼。
陈鸿良对他冷嘲热讽，说他愚蠢的时候，他不觉得疼。
可是她不说，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时候，为什么他觉得心这么痛呢。
为什么这疼痛还会向四肢蔓延。
给程嘉仕翻案就这么重要吗？
为什么一定要急着现在呢？
他也会有站在高处的那一天，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他。
等他再有能力一点呢？
为什么要用他和陈鸿良做交易呢？
庄璐把他当做垫脚砖，为什么连她也是这样呢？
他想到了录音笔里的内容，一句又一句，叩心泣血。
万一，只是骗他的呢？
心底的有一个角落又燃起希望，却又被她浇灭。
原来录音笔的声音不是最让他伤心的，她亲口说出来的话，才是诛心。
是他主动接近他的，是啊，他都忘了，是他先招惹她的。
他活该。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初衷到底是从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从不经意的对他笑的时候？
还是他处于黑暗的那一天，她刚好路过？
或者是，她站在办公室里，一身傲骨，说她不会原谅的时候。
也许更好吧，墓园地惊鸿一瞥，他的好奇。
都是他自己的错。
也许陈鸿良说的没错。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像是一个小丑，在舞台的聚光灯下。
台下的她，咧嘴一笑：看有个傻子。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这是他年少时期，仅剩的，最后一点骄傲。
他的后悔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他站在机场的这一刻，甚至都在幻想，她的出现。
叫他不要走。
她来了吗？
她没有来。
至此，他心底的最后一点渴望，都被磨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为什么对他这么狠。
他坐在候机室，手里的护照夹着机票。
眼圈忽的就红了，有身影从他面前晃过。
他倏地抬头，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回过头，捕捉到一个像她的影子，忽地站起来，拔脚去追。
他看到了一个背影藏在角落里，低着头。
突然他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他缓缓地走过去，想着要用怎样的语气对她开口。
是嫌弃的，惊喜的，还是应该平静一些。
他斟酌着，走到那个身影的身后，伸出手。
背对着他的人，回过头，眼里满是讶异，像是不解。
心底的欣喜，就这样没了。
不是她，只是他的幻觉。
那个背影像极了她的那个人，咬着唇，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你还好吗？”
他还好吗？
他不好，他一点也不好。
机场人声鼎沸，没有人留在这个小小的角落。
他突然想到他的行李，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里。
面前的人，咬着唇松开，抬眸细细打量了他两眼，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玩偶塞给他：“你没事吧，我要走了。”
他被惊醒，是呀，他也要走了，以后天高路远，再也不会相见了。
夏柳艺，起风了，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
国外的生活，和他想象的一样。
不同的华人，组成了不同的圈子，他们各自为营，谁也不搭理谁。
他们心照不宣的有一个鄙视链。
有钱有权的官二代看不起有钱却努力的富二代，而这些富二代同样看不起虚度光阴的二世祖，至于这群二世祖又鄙弃着那群举全家之力送一人出国的小康家庭。
陈修然，不属于里面的任何一个圈子。
他出国后就跟家里断了来往，他从原来家里安排好的学校里退学，用一年的时间考了新学校。
陈鸿良打过来的钱，一分也没用，那张卡，他原封不动的寄了回去。
他彻底斩断了陈鸿良手里牵住他的那根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为了是像谁证明什么。
第一年。
他过得很辛苦，异国他乡，对于十八岁他而言，更像是闯进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尤其是他自断后路打算退学，重新考新学校之后。
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但是他挺过来了，他就这样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硬生生的挨了过来。
唯一难过的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梦到她，在那场大雪里，伫立。
偶尔也会歪过头，望着他。
他却看不清，她的眼里有些什么。
第二年。
他考上了新的学校，陈鸿良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他新的联系方式。
他接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就直接挂断了。
紧接着，陈鸿良在第三天，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好像总有着通天的本领，将他笼于指下。
这次见面后，陈鸿良再也没有管过他了。
因为他们之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面反抗陈鸿良。
他骨子里的反叛，来得太晚，他急于摆脱陈鸿良，证明自己。
第三年。
他在学校的华人圈里出了名。
因为他的高大帅气，因为他的独来独往，因为他的沉默寡言，这样的他总是对女生有些莫名的吸引。
有个胆大的女孩，追到他的教室，追到他的宿舍，紧随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