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微的声音,若非四周太过安静,若非甄珠脑中一直清醒,她几乎要以为那声“没关系”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十分清楚,那不是幻觉。
甄珠睁大眼,看着对面与自己相拥的人。
然而,漆黑的床帏内,她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更遑论对方的表情。
她迟疑地伸出手,缓缓摸上他的脸。
手掌落在他脸上的瞬间,他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后退。
甄珠仔细地将他脸上的轮廓抚摸了一遍,少年细细地喘息着,温热的鼻息在她掌心缭绕,有点点麻痒。
描绘完他的轮廓,甄珠将唇凑到他耳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问:“……为什么?”
这话问的范围太大,而?她想问的,也的确太多?,以致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化作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装疯卖傻,为什么被太后如此对待,为什么——要向她暴露自己装傻的事?不会害怕她向太后告密么?毕竟,太后的本意,就是让他们对立。
黑暗里,少年久久没有作声,良久之后,他圈着她腰的双臂突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让甄珠生出腰要被他折断的错觉。
甄珠没有反抗。
因为她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反而?只感觉到,一种努力抓住手中物,害怕它被人抢走的心情,太过重视,所?以用尽所?有力气?紧紧地攥着,就是这种心情。
“你……是我的?”
突然,少年干涩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似乎在疑问。
甄珠一愣。
“他们……说,你……是我的。”他的头颅在她颈间微微拱了拱,变成与她面对面的姿势,红润柔软的唇就放在她的额头,声音便从头顶泻下,像一条小虫,钻进她的耳朵里。
甄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少年已经继续自己说下去。
“你,是我的。”
他这样说道。
没有磕绊,没有疑问,连干涩的声音都变得润滑流畅一般,明明白白是一句确定无比的肯定句。
这是在回答他自己方才的疑问,也是在回答甄珠的疑问。
说罢,他将头颅下移,双唇便也从甄珠的额头一路滑到眼角、鼻尖、脸颊,最后到她的双唇,然后轻柔地吻了上?去。
四片唇瓣相触,彼此濡湿着彼此,彼此温暖着彼此,亲近,却又奇异地未带一丝情/色的意味,而?是单纯地表达着亲昵。
于是,甄珠忽然便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他将她看作属于他的——不管是甄珠的作为,还是宫侍们的话让他造成了这样的认知,总之,他有了这个概念,所?以向她释放了信任,而?她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而?是按照他的步骤走了下去。
所?以现在,他终于确认,她是他的,是能够被划入信任范围的。
甄珠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刷过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于是,他的亲吻便停顿了一下,旋即,他伸出手,像方才甄珠对他做的一样,一点点地摸过她的轮廓,在摸到那纤长的睫羽后,他亲上了那里。
他张口,喉咙里先是发出一丝干涩的气?音,旋即才不熟练地说出两个字。
“高、琰。”
同时,另一只手在甄珠的掌心轻轻比划着。
甄珠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而?在她掌心比划的那个字,便是“琰”。
琰,美玉也。
甄珠握住了他的手。
“甄珠。”她对他轻声说道,“甄别的甄,珠玉的珠。”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甄珠莫名觉得?,他笑了。
然后,他再度吻上她的唇,只是这次,却再不是纯洁无暇的表示亲昵,而?是带上?了成年人的欲望。
他翻身,将甄珠压在了身下。
甄珠猝不及防,只能在被亲吻的间隙艰难地咕哝:“泥……背沙油山。”
黑暗里,传来少年带着笑声的回答。
“没关系。”
***
翌日起床,一切如昨。
甄珠依旧扮演着合格的统治者和驯服者,真的将少年当作一条狗般玩弄着,甚至待他背上?的伤好后,便很快又在上面添上?了新的伤痕。
而?少年也表现地对她越发温顺。
“已经完全被您驯服了呢。”宫侍恭维地对甄珠笑道。
甄珠笑笑,没有说话。
然而,只有她和少年知道,一切跟以前不一样了。
白日里,两人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和宠物,夜里,两人互相拥抱着取暖,偶尔小声说一些话,大部分时间,则是用身体确认彼此,每次都像最后一次那样用力地欢爱。
他们像是彼此为对方保守着秘密的小动物,在白天演着戏,只有在夜里才能卸下伪装,也只有在夜里,才能毫不顾忌地释放身体的欲望,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毫无顾忌地做的事。
这样,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一转眼,太后已经将近三个月都没有来永安宫了。
皇宫恍如一座巨大的牢笼,而?永安宫,更是这座牢笼里隔绝于外的孤岛,太后不来的日子,这座孤岛便是完全封闭的,得?不到半点外界的信息。
被这样囚禁着,甄珠反而?有些希望太后能常来,哪怕每次她的到来都会让甄珠感?觉到不适,但死水一般的日子里,甄珠渴望一切变化,所?以当发现太后已经很久没来了之后,甄珠反倒又开始盼望她来。
同时,她也试图从这不太寻常的变化中查找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