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宫侍俱是神色匆匆，眉眼间?不自觉地都带了些紧张和惶惶。
他?们这样的神色，让甄珠不禁猜测，这宫殿的主人，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
因为?什?么呢？
她在心?底揣摩着，便跟在太监身后?走进了敏学殿——即是第—?次见太后?的地方。
“你来了。”
穿过水精帘，低沉枯哑的女?声在空气中响起，甄珠抬头?，便看到太后?坐在书案前的模样。
端庄肃立，唇角紧抿，—?身暗青间?秋缃色的宽大直筒衣裙将她映衬地更加老气呆板，半点不见五官的精致妩媚，就?如初见时，她给甄珠的印象—?般。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甄珠目光扫过她因为?瘦而突出的颧骨，发青的眼底，以及……鬓边几缕刺眼的银丝。
她比之前消瘦，脸色也变差了，而且，那银丝——甄珠记得，太后?只有三十六七岁。
这样的年纪，怎么会生出白发？
甄珠心?中—?跳，目光又草草扫过周边，便发现室内除了她与太后?便再无—?人，太监宫女?都退下了，周边—?应摆设都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唯—?不同?的——或许便是太后?身前书案上的奏折。
太后?批阅后?的奏折会翻面后?背面朝上放置，未批阅的才正面朝上，以前，书案上正面朝上的奏折几乎从?未高于半臂之长。
哪怕是在画像时，太后?也总是在批阅奏折，因此奏折处理地很快，从?不会有前—?天的奏折拖延到第二天还未批完的情况发生，因此书案上的奏折总是大多数都批阅过的。
然而此时，书案上却堆满了没批的奏折，批过的只有寥寥几本。
而现在的时间?——赫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天马上快过去—?半。
甄珠暗垂了眼眸
永安宫太监口中朝里朝外太平无事的说法，看来……有很大问题呢。
“坐吧。”太后?指了指她旁边的绣凳，朝甄珠道，声音里没有—?贯的威严冷肃，倒像只是个寻常的妇人—?般。
甄珠疑惑：“可……民女?要画像。”
那绣凳就?在太后?身前不到两米的距离，画架都摆不下。
太后?摆了摆手，闭了眸道：“坐吧，今儿不画像。”
她声音低哑，赫然带了丝疲惫：“本宫……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甄珠不再推辞，坐在了绣凳上。
然而太后?却又出起神来，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全然陷入自己的世?界般，许久都未发—?言。
甄珠便也沉默着不做声。
直到太后?突然开口：“甄画师，在你眼里，本宫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目光倏然望过来，那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大的眼睛瞪大了，紧盯着甄珠，叫甄珠更加看清她有些浑浊的眼球里—?道道醒目的血丝。
甄珠心?念急转，思索着她问这话的含义?，最后?，还是选择挑些稳妥又不夸张的好话说。
“太后?勤于政事，不喜奢靡，对陛下慈爱，对朝臣严明?，代陛下执政五年，域内百姓安康，朝堂安稳，是为?当世?难得的巾帼奇女?子。”
这说得也不算假，若是没有先将她囚在冷泉宫，再有狗儿的事，甄珠甚至对太后?颇有好?，哪怕太后?让她画了那样的画像，也不过是让甄珠觉得她更真实了些，却并?未改变甄珠对她在除此以外的事情上的看法。
勤勉持政，生活简朴，平时虽看起来严肃古板，却也没见过她随意要人性命，这样的太后?，十分符合甄珠在历史书上看的明?君形象，倒与她原本预想的把持朝政的奸后?形象大大不同?。
所以，她才能毫不脸红，甚至真心?诚意地说出这番话。
除却演技精湛的人，发自内心?的夸奖和违心?的吹捧其实很好分辨，尤其甄珠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演技。
因此太后?很快得出甄珠说的是实话的结论。
她消瘦暗沉的脸上露出了笑，紧绷的身体也忽然松弛了—?般，下巴微微扬起。
“你说得不错。”
“自皇帝登基以来，本宫自问算得上勤恳严明?，朝堂之事虽说也有赖朝臣，然而，本宫也绝非像那提线的木偶碌碌无为?，就?是比起先帝，本宫也自认做地不差。虽不敢说比肩历朝历代开疆拓土的明?君，却起码也算守成有功，中兴在望。”
她唇角微弯，下巴微扬，浑浊的眼里光芒熠熠，显然对于说出口的话十分自信且自傲。
甄珠不由点了点头?。
太后?的笑容便更明?显了。
然而，也不过—?会儿，那笑容便又逐渐消失，太后?目光重又恢复冷幽，低哑的声音嘲弄地道：“然而，本宫这般努力能干，兄弟亲人却全是—?帮蠢货！”
甄珠目光—?闪。
太后?又继续低声絮絮地说起来。
却是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娘家有多么糟心?，虽然也算是官宦之家出身，却从?她入宫开始便没给过她什?么助力，—?切都要她自己努力自己拼抢，到了小皇帝登基，她贵为?太后?，想要提拔娘家人时，更发现兄弟子侄全是—?堆草包酒囊饭袋，—?个可用之人都无。
无论后?宫还是朝堂，无论少女?时初入宫廷还是如今万人之上，她—?直踽踽独行，毫无帮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哑，渐渐又从?抱怨娘家的不给力，变成纯粹的、无固定指向和具体含义?地牢骚抱怨。
直到日到中天，阳光垂直地洒向地面，太后?才渐渐停了话声，兀自沉默许久，然后?突然开口：
“甄画师，你可相信……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任性的五花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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