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这狗贼,死了心吧!我?便是死,也绝不?齿与尔等奸逆为伍,去干那残害忠良的背信弃义之事!”
正气凛然的怒喝声从身后传来,计都没有回头,倒是身边的计玄回头,瞥了眼那在小小的牢房里憋闷了三天,却依旧活力十足跳脚大骂的孙大人,问道:“义父,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计都摆摆手:“不?用,这种呆子,你越教训他,他倒越上头,觉得自个儿是个大英雄呢。”
说罢,便又继续往下一个牢房走去。
一个又一个,直至将那日在相府所抓之人所待的牢房差不?多走访了一遍。
结果,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几波怒骂。
“真是铮铮傲骨哪……“计都摇头啧啧叹道。
“都是些不?识好歹的东西。”计玄皱眉道,“义父不必为此置气,便是没有他们,崔相也翻不了身了。”
计都不在意地嗤笑:“这几人都是崔相亲信,或多或少受过崔相恩惠,又都是一根筋,向着他也不?意外,要是立马反水,我?倒还要怀疑他们有几分可信呢。”
“况且——”他看向身后的牢房,想着那位方尚书的反应,幽幽笑道,“这会?儿嘴硬,可不代表能一直嘴硬,这里头,可有几个聪明人呢!”
计玄眼眸一亮:“义父说得对。”
计都笑笑,“走,接下来,咱们就去看看那功高德劭,令几位大人宁死也要追随的崔相吧。”斗了两年的大敌终于落到他手里,不?去显摆显摆出口气,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哪。
崔相的牢房在刑部大牢的最深处。
外面有重重守卫把守,除非计太师和手下八义子,其余人谁也不?能进入,真正是插翅也难飞。
计都进去时,崔相正倚着墙闭目休息。
听到脚步声,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来人是计都,神色也未变。
狱卒开了锁,叮叮当当的锁链相撞之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刺耳,计都迈进牢房,站在崔相面前,高大魁梧的身躯映衬地坐在地上的崔相愈发矮小。
计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崔相淡定地回视,眼里没有半分深处窘境的窘迫之感。
计都冷哼一声:“崔相倒是淡定。“
崔相淡淡一笑:“沦为阶下囚,插翅不?得逃,不?淡定也无法?啊。“
计都挑眉:“崔相可知道,如今我?手上已有多少你的‘罪证’?那些罪证——尤其是崔珍娘联合洛城知府刺杀方公子之事,我?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可知晓?“
崔相叹息一声,轻轻摇头道:“是刘知府吧。“
计都一拊掌:“崔相果然聪明!“
“刘知府可是帮了我?大忙哪!不?愧是崔相你看上的人,虽然看似平庸,做事却凡事留着后路,这些年你与他的通信,他可都好好留着呢!啧,为了一个女儿不惜动用一方知府,我?也不?知道该赞你爱女心切,还是该说你蠢笨如猪了!”
他狠狠嘲讽着,嗤笑一声:“最笨的,还是相信恩情这东西能换来忠诚!”
“你救了他母亲一命,资助他读书,入官场后又提拔他高升,如此费尽心思施恩又如何?到头来,还抵不过黄金白银美人美酒的诱惑,我?不?过轻轻一勾手,他便立马背叛了你,啧,这一点上,崔相可真是天真哪!”
崔相笑笑:“太师这就冤枉我?了,我?帮刘知府,不?过是惜才罢了,救他母亲更是为人本分,又何尝想过以恩情换忠诚。”
“再说背叛——“他淡淡一笑,”刘知府便是把我?们往来信件全都交代了,又能如何呢?我?不?过写信拜托他多多照拂珍娘而已,虽说可能语气重了些,但我?可没让他动用官兵帮珍娘杀人,我?完全可以说,是刘知府暗自揣摩我的心思,会?错了意,擅自行事罢了。”
计都眉头狠狠一皱,啐道:“呸,老?狐狸!”
这就是崔相最叫他讨厌,却也最叫他佩服的地方。
他与崔相明里暗里斗了两年,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人力找对方的把柄,却愣是没找出什么来,最后好不?容易查出刘知府与崔相的关系不?同寻常,查到崔珍娘私底下的行事,本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然而崔相与刘知府的所有往来信件中,却都只是拜托他照拂崔珍娘,虽说有暗示刘知府一切都听崔珍娘的意思,但毕竟没有明确指示他帮着崔珍娘干什么坏事,若实事求是地把事实摆出来,顶多能说他个教女无方,滥用私权,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
所以,真想要治他,“罪证”只能罗织捏造,刘知府与崔珍娘之事不?过是个引子,是发作的由头罢了,就算没查着这事儿,计都也会?另外捏造一个。
他给?崔相找的那些“罪名“里,除了崔珍娘派人刺杀方朝元之外,其余都是凭空捏造牵强附会?,或许能蒙蒙平民百姓,然而身在朝堂的,稍微有些分辨能力的,仔细一想就能看出来猫腻。
一想到这儿,计都心情便不怎么好了,也没耐心再跟他多说,只冷笑一声:“崔相,尽情享受这最后几天吧,毕竟,不?久之后,你便是人人唾弃的奸臣逆贼,名声不保,小命更是不保呢!“
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威胁恐吓,崔相没有露出惶恐害怕的神情。
他反倒笑地更轻松了。
“奸臣逆贼,不?过都是污蔑,计太师,世人是长眼的。便是我死了,千百年后,世人也会?还我?以清白。“
“吾此一生,上不?愧皇家,下不?负百姓,同僚敬佩,师长称赞,既为士林楷模,又是为父为夫之典范……这些,世人都看在眼里,便是死了,也总有人记得,除非太师能把所有记得我?崔某人的好的人都杀了,不?然又何谈身败名裂之说?倒是太师——“
他看了眼计都,眼里露出笑意。
“太师与我,便如那秦会?之与岳武穆,谁忠谁奸,世人也都看在眼里。“他朝计太师一笑,眼里满是洒脱自在,唯独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被比作秦桧,计都冷哼一声,却也并未发火,只是看着崔相那般浑然不惧生死的模样,挑眉道:“你倒是不怕死。“
“不?过,“计都恶意地一笑,”你也不?怕你死了,局势就彻底无法?挽回,朝政大权——甚至皇位,都落入我和太后之手?到时候,皇位易姓,朝纲倾颓,你呕心沥血守了几十年的家国被我?这般‘奸佞‘弄地一塌糊涂,哦,还有你那爱若掌珠的女儿,忘了告诉你,她就在离你不?远的牢房呢,你一死,她也就活不?了呢……”他望着崔相讽笑。
打击一个人,就要打击他最在乎的,俗人怕死,便以死惧之,可崔相不怕死,死的威胁便不管用了。
但用他心心念念的家国呢?
他一直拥护的高氏皇族,他兢兢业业经营治理几十年的朝堂天下,他爱若掌珠的女儿……
他死了,这些也就全没了。
这样还不?怕么?还不?难过痛苦心灰若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