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已经识眼色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紧紧相拥着的两人。
好一会儿,阿朗才?松开了双臂,眼里的泪已经忍住,脸颊上却仍有?未干的泪珠。甄珠笑?着拿出手帕给他擦泪,阿朗便乖乖地把脸凑到她跟前。
一边擦泪,甄珠也在一边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少年。
几?个月的分别,少年居然又长高了许多,身高已经能傲视绝大部分男人,只比计太师矮一点而已,只是身形仍是少年的瘦长,不如计太师壮硕,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威慑力。
而且,他的气质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阿朗沉默寡言,便是个子高,脸上有?着狰狞疤痕,也给人一种呆愣好欺负的感觉,但如今,或许是身在高位,又或许是经过了战争与拼杀的洗礼,少年就像一把初初开刃的利剑,锋芒毕露,气质凌厉,仿佛一靠近都会被剑芒划伤。
任谁也不会再将他看作?安全无害的小少年。
计太师把他打磨成了一把锋利之极的剑。
甄珠眉心微微一蹙,却又很快散开,没有让少年发现她的异常。
擦干净少年的眼泪,她只是笑着说道:“阿朗长大了很多啊。”
阿朗便微微低头,有?些害羞地笑了,脸颊绽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一瞬间,少年身上凛冽凌厉的气息陡然消失无踪,露出笑容的模样,俨然还是从前那个会因为她一句夸奖就喜悦害羞的小少年。
甄珠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也露出笑容。
笑?罢,她首先开口问道:“阿朗,跟我说说你最?近的经历吧,尤其是——昨晚。”
阿朗毫不迟疑地点头:“嗯!”
于是少年便从甄珠入宫后的事说起。
从因救了计都一命从而被收为义子,到当上禁卫军三大统领之一,到率领禁卫军与逆军交战守城,再到昨夜的奇袭皇宫。
阿朗的叙述并不生动,只是平铺直叙地将他所?经历过的事讲述一遍,而且因为怕甄珠担心,他有?意隐去了那些惊险的细节,比如救计太师时那一刀命中胸膛险些丧命,比如守城时几度与箭矢擦身而过……而讲到了昨夜,因为他并未受什么伤,又是刚刚发生的事,便讲的具体了一些。
“……宫廷侍卫都是没有?经过真正的拼杀的,所?以我们其实并未费什么力气……然后我就去永安宫找你,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你……”想起当?时的心情,阿朗的声音低了一些,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听到永安宫,甄珠微微愣了一下,然而看着少年低落的模样,脸上很快扬起笑?,揉着他的脑袋道:“可最后,你还是找到我了啊。”
阿朗唇角又小小地弯了起来,重重点头,“嗯!”
然后又接着道,“……于是我就去找太后,想问她你在哪里……刚问出口,义父就来了,然后——”
少年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隐去了太师与太后的那段对话,再张口,便只是干巴巴地道,“然后,义父便把太后杀了。”
“……杀了?”甄珠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嗯。”阿朗点头,然后看着甄珠的脸色,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不禁问道,“杀了她,姐姐不高兴么?她把你囚禁在宫里,还把你给——”
他咬着牙,有?些愤恨,“还把你送给那样一个人做侍妾!姐姐不恨她么?”
甄珠摇摇头,有?些怅然地笑笑?:“不喜欢,但也谈不上恨。”
事实上,甄珠经常觉得太后应该是挺喜欢自己的,不然的话,她应该早就没命了,只是太后喜欢人的方式,一般人真是承受不起,也无法生出感激,尤其在甄珠见识了太后对待狗儿的方式之后……
狗儿……
想到这个名字,甄珠胸口一闷,抬头看向阿朗:“阿朗——”
阿朗也正看着她,闻言“嗯”了一声。
甄珠吸了口气:“阿朗,我问你一件事。安王……真的死了么?”
阿朗陡然睁大了眼睛。
***
武昌城。
“报!”
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进行中的讨论,崔相抬起头,让传令兵进来。
“……禀报相爷,逆贼计都与奸后反目,于昨夜奇袭皇宫,据悉奸后已身亡,计都不日便要‘登基’。”
传令兵话声一落,崔相便拊掌笑?了起来。
“果然啊……”他看向对面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陛下果然英明,早早料到计都与那奸后不能长久。”
少年点头,笑?容有些腼腆:“不,若不是崔卿告诉朕那计都的性格为人,朕也推测不出来的。况且——”他看向崔相,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尊敬,“崔卿其实比朕更早看出来吧?只是为了让朕能学会分析局势,才?没有直说,而是循序渐进地点拨着朕,崔卿如此用心良苦,朕实在是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