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他记得?,在农庄闲聊时,她曾说过一句计都的义子计玄对她很照顾,是个?好人,所以他才……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仅是曾受照顾的关系。
他心?头有?些酸涩,旋即又?将?这情绪咽下,正了正色看向崔相。
“相爷,所以,您是明知道她无辜,却仍旧要以她为?质吗?”
崔相不说话?,神?情却显然是默认了。
“相爷,”方朝清握了握拳,“恕我直言,这并非君子所为?。”
崔相神?情一顿,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崔相给人的印象向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他虽然也?爱笑,却从来都是不出声的微笑,唇角微勾,斯文尽显,像这般畅快——或者说猖狂的大笑,起码方朝清是从未见过的。
崔相的笑声愈大,方朝清的心?便越沉。
似乎过了许久,笑声才停歇。
崔相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水,仍旧笑着?看向方朝清。
“君子?君子可做不上丞相,做上了也?做不久。君子在野,小人在位,你难道没读过?”
“再说,何谓君子?君子尚仁,尚义,尚礼,可这世道可不跟你讲究什么仁义礼法,这世道——讲究的从来都是纯粹的力量,胜者为?王败者寇,胜者说他是仁义礼法那么他就是仁义礼法,而败者——根本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
“君子之道,是帝王和上位者的治下之道,却从不是律己之道。”
崔相笑若春风,斯文儒雅的面容不像权臣,倒像是个?结庐读书的儒者,当然,他也?的确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更曾经被无数当世大儒交口称赞,然而,此时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任何一个?读书人和大儒都惊骇瞠目。
“以前曾听人说你很像我,你我二人不像翁婿倒像父子——可他们?都说错了。”
他们?不一样,从根子上,就完全完全不一样。
“是的,他们?说错了。”方朝清轻声道。“我也?错了。”
错在太天真,错在哪怕明明早已?察觉到不对却还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仍旧将?崔相当成往日心?中那个?完美无缺圣人一般的模样,而不是深思?自亲自接触以来屡屡产生的违和感。
崔相从不是君子,从头到尾,只有?他傻,还以君子之礼待之。
人人皆称他为?君子,他也?向来以君子之道律己,可在崔相眼中,他这样的“君子”,大概便约等于傻子吧。
“既然如此,请让我随您一同回京吧。”方朝清俯身作揖。
崔相挑了挑眉。
方朝清低着?头:“既然以那女子为?饵,那计都的人便有?可能再出现在京城——若是如此,请让我协助您擒下计都。”
崔相一愣,随即颔首。
“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女婿。”
方朝清的头更低了。
***
方朝清跟在了崔相车驾的后面。
前面车厢里,侍女将?银钩放下,车厢便又?恢复一片阴暗和静谧。
崔相也?不看书了,手指在侍女刚调好的香炉上游移着?,将?飘渺的白烟搅碎,清冷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车厢。
“说是要帮我擒下计都,其实还是想去见那姓甄的女子吧。真是的,一口一个?相爷一个?我的,连岳父和小婿都不叫了。不像话?,怪不得?珍娘受不了了。”
“女色误人啊。这样说来,我倒也?想见见那姓甄的女子了,似乎是在太后宫里见过的,当时倒没注意长什么模样,能引得?我这女婿这般魂不守舍的,想来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吧……不不,也?说不准,我那女婿倒不是太看重女人颜色,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才动了异心?。”
“可是,我又?上哪里去见她呢?”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哪,听到什么就信什么……”
他低声絮絮地说着?,眼里始终含着?笑。
而一旁的侍女,则无论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仿佛聋哑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
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出自《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