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先睡会儿吧,从姑爷出去您就没合眼,一会儿身子该撑不住了。”崔妈妈劝着,几乎就要抹抹泪来应应景了,只可惜眼眶干干的流不出什么来。
崔珍娘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床帐上精细繁复的花纹,仿佛没有听见崔妈妈的话般,即便精神已经疲倦至极,仍旧撑着不肯阖眼。
直到一缕烟雾似的人影在轻微的敲门声后飘进门,轻声道:
“方朝清出城后去??城南三十里处的一个农庄,农庄的人称呼他为东家,那来找他的男人,便是农庄的管事。……到了农庄后,他去见??一个人,怕被发现,小的没有靠太近,因而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打量到那人虽然穿着男装,但应该是个女人。后来小的在庄子里四处探听了下,听到庄子里的人喊那女人甄姑娘,似乎……在方朝清离京前,两人曾在农庄共同住过一段日子。”
人影话落,房间里便安静的没了一点生息。
崔振娘仍旧盯着床帐,盯着上面那绞缠在一起的交颈鸳鸯,那花叶相触的并蒂莲,一动不动。
倒是崔妈妈先喊??出来。
“我就知道!”她愤愤地甩着帕子,“果?然在外头养了外室!”
气愤罢,忽然又嘀咕道,“姓甄?这个姓倒不太常见,咱们见过的不就洛城那一个?说起来洛城那个也是长了一脸狐媚子样,说不得那时就跟姑爷勾勾搭搭的??!”
仿佛被什么刺激到,崔珍娘一动不动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下,哑声问那人影:“姑爷何时回来?”
人影摇??摇头:“小的打听清楚后便先回来报信,留??人在那里守着,此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想来还要等一会儿。”
崔珍娘缓缓地点头,棉被下的手握成??拳。
“再?派几个人,盯着……那个女人。”
“是!”
***
方朝清回到相府时,天色已经黑沉,他到了相府门前,正打算从侧门进去,就看到大门缓缓打开,相府管家恭敬地迎着一个人进门。
暮色里只能看出是个头发全白了的老人,然而身上所穿却只是寻常百姓所穿的布衣,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让相府打开大门相迎的贵客。
方朝清有些好奇,往前走了几步,恰好那管家转过头,看见他,忙招手:“姑爷来得正好,这位是相爷刚请来的梅州名医,谢大夫,对女子体弱很是有心得。”
梅州……方朝清恍惚??一下,记得似乎是闽粤之地,已经连那么远的大夫都请来了吗?因为近处的大夫都请遍??,都无能为力??吧……
方朝清心里一酸,走上前。
那谢大夫也停下脚步,转头看方朝清。
须发皆白,面相和蔼可亲,看上去倒很有神医的样子。
方朝清忙见??礼。
以他的身份,乃至那相府管家的身份,自然不需对一个大夫这般客气,但如今,他们有求于人。若这大夫能救得??珍娘,莫说他和相府管家,便是崔相,也不会吝于以大礼相待。
那谢大夫也忙回??礼,然而口中说的话,方朝清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崔管家在一旁解释道:“谢大夫生在梅州长在梅州,最多也不过去到临近几省行医,因此只会讲他们那里的家乡话,官话能听懂一些但不会说。”
方朝清点点头,十里不同俗,更何况梅州那么远的地方,他之前做生意也见过几个南方来的人,他们说的方言于京城人而言便如同鸟语一般,而据他们说,闽粤之地的方言比他们的还更加难懂。
说了几句后,崔管家要带着谢大夫先去见崔相,方朝清便先告辞,去了崔珍娘的院子。
到了院子,看到崔妈妈,先问了崔珍娘的情况,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崔妈妈却很有些阴阳怪气,“哟,姑爷这时候知道关心小姐???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
没得到答案,方朝清也不再?理她,反正她也阴阳怪气地惯了,只径自进??房去看崔珍娘。
崔珍娘果?然还没吃饭。
床边小几上放着精致的补汤和清淡的饮食,却一箸未动,崔珍娘闭着眼,靠着高枕半躺半坐在床上,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在方朝清望过去的一瞬间便睁开??眼,见??他,便欢喜地叫了出来。
“清郎!”
方朝清笑笑,吩咐丫鬟让厨房送新的饭食过来。
崔珍娘便柔柔地看着他。
厨房的效率很快,丫鬟刚带了话,便将锅里一直温着的饭食送??过来,重新替换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后,方朝清便端起那汤,一口一口地喂崔珍娘,时不时再夹些菜。
崔珍娘乖乖地一口口吃下,没有说话,也没有呕吐。
把一碗汤喝完,菜也吃??小半,以崔珍娘现在的胃口,这已经是超常了,因此哪怕崔珍娘还没有说停,方朝清却还是放下??碗。
看着崔珍娘有些心急地拽住他的袖子,似乎不愿停下的样子,方朝清握住她的手:“别急,我们慢慢来,慢慢养好身体,慢慢养胃口。方才进来时还碰到相爷为你特地从梅州请来的神医,珍娘,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方朝清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心里暗暗唾弃??下自己的虚伪,面上却仍旧带着安抚的温柔的笑。
不论如何,能让她开心一天是一天。
闻言,崔珍娘才慢慢松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那……下次你还喂我吗?”
就像刚才一样,就像以前一样,哪怕没有男女之爱,但起码,他会照顾她,会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会在她吃不下饭时温柔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哄着喂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