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又要出人手去宫外督查采办,陈焕瞧了瞧手上算不上多的差事,略做犹豫之?后,一?拍巴掌决定自己亲自出去一?趟。
与上次出宫相距已有十余年,如今的陈焕已经不是一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小太监了,有了些权势,所以特意换了一?身鸦青色的袍子之?后才与众人一道出宫去。
那种穿着一?身宫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回扫视的经历,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小良子还是跟在陈焕身后,陈焕给他指了指广储司的人,低声道:“你随他们去,咱家去后门桥那边看一?趟。”
不管是宫中当差的还是进宫做杂役的,出入皇城都由必定经过后门桥一?带,这一?带又临近王府与官员宅邸,官宦人家居多,因?此商业很是繁华。曾有过几起严重的偷盗宫中物件出宫变卖事?件,招供的太监不是将物件卖到中官屯一带,就是卖到后门桥附近的杂银铺子,可以说这两处是宫人私下交易的据点。
小良子自是知道这其中发生的事?,他了然的点点头,“我们回时在后门桥附近与司公汇合。”
宫中盗窃,若非是太过显眼的物件一?般不容易被发现,零零碎碎总会有人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毕竟这偷盗只要冒着风险成了一?次,就能顶上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揽不到的财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尽管是高风险,但在其中诱人利益的驱使下,偷盗变卖之?事?一?直屡禁不绝。
偷盗销赃,赌博诈骗,这种?事?情自然都是慎刑司去严查的。
所以去后门桥走一遭,刚好能给陈焕当成一?个不错的借口。
没错,是借口。
他还记得以前枫黎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之?后向他讨赏的事?,那会儿他对枫黎的话也没多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后悔了,不就是差人给她从宫外带回来点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么,于他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那时候是怎么想的,竟是不了了之?了。
于是从来不曾以权谋私的陈司公,如今又因?为某个小宫女而破例了。
陈焕心想着,那些胭脂水粉香料的,都给枫黎带些上好的回去吧。
身为宫中的内侍,尽管没在主子跟前伺候过,陈焕对那些小玩意儿还是有所了解,对于香料更是颇为在行,毕竟这东西连他自己都需要日日使用。
他没入了人流之?中,颇有些不自在。他已经换下了宫服,穿上了鸦青色的袍子,咋一?看可能认不出是宫里出来的,可他毕竟还是面白无须的,普通人家的成年男子哪有不留胡须的?明眼人稍稍多看两眼就能对他的身份心下有所猜测。
可这是为了给枫黎挑些小物。
就因为这么个原因?,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他乐意。
由于宫女不许描眉画鬓的,所以陈焕除了香料只买了涂面的面脂和妆粉,面脂白日涂,妆粉睡前敷面清晨洗净。将两个小瓷罐隐入袖袋中,他在熙熙攘攘的街中前行。
街道两旁茶坊酒肆、作坊肉铺等热闹得很,亦有小贩推车张伞的在路边的空地吆喝着,充斥着市井之?中才能有的朝气。
有十年未出宫了,宫外的模样和他的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虽是比宫内更有人气,可他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到了宫外就是另类,这般,任谁也不会愿意跑出宫外来走动吧,只会徒增恼意。所以他以前从未想过告老?离宫,更不想去全是老太监的中官屯住,只想在宫中过完他这一?辈子。
可是……人总是会变,他如今竟生出了奢望来。
明知枫黎有了未婚夫婿还是生出了奢望来。
若是能牵着枫黎,装成普通夫妻的模样在宫外生活……似乎也不错。
只是……若是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太监,又比枫黎大那么多岁数,枫黎肯定会遭人白眼吧,就是在宫中,那些宫女们背后不也是那样看枫黎的?
陈焕又是一声叹息。
罢了,枫黎这么好,怎能让她受人排挤。
叹气之?余,陈焕路过了一?处首饰铺子,大脑还没经过思?考,抬脚就迈了进去。
铺子里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目光落在陈焕脸上,稍作了停顿之后才堆起了满面的假笑,将陈焕迎了进去。
陈焕在宫里什么脸色没见过,只看一?眼这伙计的模样就能把他心中所想给看得透透的。他嘴角稍稍上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对于伙计的话他只压低了嗓音偶尔应一?声,便将目光落在了形态各异、造型精巧的发簪上。
他负在身后的手不禁又磨搓了几下,若是送那丫头一只簪子,可会给她造成困扰?他们如今这样,送簪子又算是什么意思?
陈焕心里有些乱,转了个身要走,却又转了回来。
“木簪在哪?”
他压低了声音说着,好让自己的嗓音和普通男子的更为相近一?些。宫女是不准穿金戴银的,怕抢了宫中嫔妃的风头,所以便也只能买只木簪了。
“您这边儿请。”伙计道了一?声,将陈焕往一?旁引,“咱们这儿的木簪多是檀木与红木的,檀木胜在气味幽香,红木则是纹理漂亮,时间久了包了浆后瞧着莹润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