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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拒绝(1 / 2)


萧武和彭贞都走到前头,剩琼珠和萧恒落在后头。

“琼珠。”萧恒看着她,问:“如今不生我的气了?”

琼珠被问得一愣:“生气?我生什么气?”

萧恒垂首一笑:“唔,你没生气,你与阿武出去吃鲜汤,在泛音院门前,气势汹汹冷眼相对的那人也不是你。”

琼珠想起来了。是她和萧武摊牌那日,与萧恒拦路,她因他之前试探的事情存了芥蒂,便将话挑明了说。可是后来先是被萧武提醒或许王妃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再是受他触动擅自帮了安王府击退薛家叔侄;回来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跟着又病了,现在萧恒忽然提起这些,她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若真的像萧武说的那样,她的身边真的有与安王妃相关的人,她那点伎俩可能早就被识破了,安王妃根本从一早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她讨好接近,那她的确是……硬气不起来。

都让人察觉是有图而来,哪有脸去怪人家跟自己人心隔肚皮呢?

她当时生出那点气愤的小情绪,只是因为她自认为不曾怀有任何歹意,不是来害谁,出手相助时有增加好感的意图,也有情分。萧恒明明怀疑她,却还表现的可亲可近,让她有些反感不悦。

可是这人病了一回,原先的想法被药汁浸泡过一回,也略略发生了些变化。

她觉得萧恒并没做错什么。

今日这花圃让琼珠觉得,萧恒身为王府世子,被这样悉心教导长大,身上本就扛下了安王府全部的荣辱,于他来说,任何一个决定和选择可能都要格外的谨慎,更何况是对事对人时的看法?

她喜欢直来直往,他不能随心的直来直往而已。

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萧恒一直看着琼珠,面纱之下,几乎能瞧见她若隐若现的咬唇动作,闪烁的眼神里哪里还有当日的硬气?

他抿唇一笑,温声说:“这件事情,我的确该向你赔不是。”

琼珠抬眸,惊诧的看着萧恒:“你……道歉?”

萧恒微微侧身,望向花圃:“入园赏花者众多,或赏其品种之稀有名贵,或赏其片瓣形态姿色,或赏其品性美誉,可谓有你,将它们赏成娇羞美艳,鲜活有知的小东西……”

萧恒的话顿了一顿,保持着双手负在身后的动作,指尖略显紧张的搓了搓,仿佛有汗液,然后才转过头看着她,语气认真:“也是我最喜欢的说法。”

琼珠扑哧一笑,正欲说话,结果被萧恒的眼神给绊住。

两人的位置很近,近到风起时,衣角都能纠缠碰触。他眼神认真,像是藏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蠢蠢欲动,又暧昧丛生。

在琼珠略显呆滞的眼神下,萧恒微微一笑,继续道:“自从跟在殿下身边开始忙于公事后,偶尔小有波折,总得来说一帆风顺,且屡受褒奖。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曾被这些迷了眼睛,但今日才发现,在一个位置上呆了许久,行事作风难免固化,待人接物时,会不自觉地用惯用的眼光和做法,自以为稳妥,其实大错特错。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一个看花时只知种类形态与品性的愚笨之人。”

“作为安王府世子,或许该对你保持怀疑和戒备,但若不仅是安王府世子,也是会被你唤一声‘延承哥哥’的萧延承,便不至于连一个人心思好坏的基本判断都没有。”

“无论你为何与母亲结交,又为何来到安王府,但你从无歹意,更没有对不起安王府任何一个人,甚至屡次出手相救,我连这也看不清,还对你抱有怀疑之心,你说你该不该生气?”

有风卷着香甜的味道拂过两人之间,萧恒足下一转,正对着琼珠,“你的话天马行空怪诞有趣,换了别人便是想到也未必敢说出来,可你说的笃定又认真,所以,你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若你我易地而处,想必你的感觉定会先于做事固有的逻辑对我做出判断,是不是?”

萧恒这番话说下来,方觉掌心一片濡湿。

琼珠与他相对而立,脸慢慢垂下去,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与表情。

萧恒正欲再说点什么,眼神一偏,望向了前头的小道。

萧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站在数丈开外。

萧恒忽然局促起来,只觉得萧武此刻的眼神格外的碍事,谁料下一刻,已经走到前头彭贞呼呼的跑回来,用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一把拉住萧武的胳膊,将他死命往前托,远离他们这一头。

萧武身高腿长的,彭贞拉的格外吃力,也不见萧武如何反抗,竟真的被彭贞这么一拖一扯,一步一步走远了。萧恒全程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

此处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萧恒喉头一动,声音都染了柔情:“琼珠?你在想什么?”

琼珠慢慢扬起脸来,大大方方的迎上萧恒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萧恒怔了一下。

有时候,有些感觉虽然没有经验,但就是天生精准。

便是他,此刻难免紧张,但眼前的少女,眼底波澜无惊,漾着的浅浅笑意,甚至没有激荡到心底。

“我在想我哥哥。”

萧恒颇为意外:“你还有个哥哥?”

琼珠轻松点头回应,心里却是明白,宣称郡董家的董琼珠,是小妾独出的庶女,上头并没有什么亲兄长。可是一来她在安王府的身份大概瞒不了多久,无谓再费心遮掩,二来,萧恒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要快刀斩乱麻,只能破罐破摔。

“嗯,延承哥哥方才这番话,让我想起一母同胞的兄长,你与他很像。”

与亲兄长很像。

萧恒的笑顿了一顿,“此话又怎么说?”

琼珠背着手,脚尖转向在萧恒面前踱步,眼神扫着面前的花儿:“我与兄长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也不算很亲,怎么说呢,他也像延承哥哥一样为了家中的事情日夜奔走忙碌,哪怕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嫡亲兄妹,也不似别家兄妹那样,一个宠着惯着,一个爱着敬着,我们很少见面,见了面也只是浅浅一番问候,甚至不如我与贞娘来的亲热。”

“小时候还会有人打趣,说我们不像一个娘胎出来的,性子不像,行事作风不同,毫无那种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宿命感,这般模样,往后多半会感情寡淡渐行渐远,为此,我还曾好一阵伤心过呢,总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萧恒的笑已经淡下来,但仍耐心问道:“然后呢?”

琼珠驻足,小脑袋一栽:“嗐,能有什么然后呀。”

她猛地抬头,眸子亮晶晶的,笑容简单:“兄长有兄长的身份和前程,我有我的位置和所好,我们原本就是生下来就不同的两个人,又因经历和境遇不同而有了不同的行事作风和性情风格,谁规定了我们就必须有什么宿命般的相似呢?我们就是不一样呀。”

她双目窘境有神,说的干脆利落,最后那一句“我们就是不一样呀”,轻快里带着点想当然的可爱,萧恒忍没住又笑了,只是这个笑,总归少了男女之间那种暧昧。

“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必怀疑也不必寻思着改变什么。延承哥哥自小被王爷和王妃悉心教导,性情品性也好,待人接物的做派也好,那就是你该有的样子,也是最好的样子,千万不要因为见着一个新奇的,便开始怀疑自己,又强行要做出什么改变。”

琼珠在萧恒面前站定,俏生生道:“至于延承哥哥说,你在不知不觉中只会去看品种姿态和品性,那是因为你要做的是养好一株花,再护好一株花,要做到这些,本就要从品种形态,那些固有的角度上去研究……”

她语气渐沉,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他心头敲打:“所以,你要种好花,就该以固有的逻辑去做,反而不该向往那些天马行空的说法;因为天道无情,万物非灵,这些花儿不会因为你在脑子里将它们想的多么绝无仅有,多么生动感人,便自动自发的长成开花。”

两人仍是对视,但萧恒的一颗心已经渐渐沉入冷水之中,浸泡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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