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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1 / 2)


似乎感觉到在这片茫茫的宽阔的水域上还有一条不自量力的小船在其间弄潮,舟中有一个微若芥子的人正在仰望自己一样,长庚慢慢地,把他的脸偏过来看了一眼。

隔了几乎七八丈远,早已不太能看清面貌,何况高低站位也不同,长庚总是习惯于居高临下的,他的目光俯瞰而来,如睥睨蝼蚁不动波澜。

这个时候,同样头戴帷帽的中山君聆泉,手持钓竿往上飞快地挑了起来,一条六寸长的淡水青鲫咬住了勾,活蹦乱跳地被聆泉熟练地放回了桶里,这手法熟练到他像是个汉江上的老叟,屈颂不禁收回了目光,垂目看向被船熨出褶皱的江水。

聆泉微笑说道:“今晚为你杀了做汤。”

他说的是青鲫。屈颂胡乱点头,忽然起身,往船舱里头走去了。

长庚负手从船舷边下来,张鲜把大氅取来,被长庚顺手一推,示意不需要,张鲜于是只好退了两步。

长庚正要入舱房,忽听到身后张鲜的感慨声:“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水上还有钓叟,真是奇了。”

多少王侯要取道汉江,直渡江水前往鄢郢,在这个暮秋时节,竟还有人在江上打渔,可不谓奇?

长庚没有理会张鲜突然而至的雅兴,早已弯腰走出了船舱里头。

大船吃水深,行进平稳,几乎不受水浪影响,也不让人感到颠簸,张鲜就在甲板上立了一小会儿,看边上那艘小船渐渐靠上了岸,舟中有几粒人影走动,声音早已江风扑到了别处去,他看了片刻也觉得无味了,转道去寻主父好。

主父好这厮晕船,从上船之后起就窝在他的床上不动弹,但等张鲜返回船舱里头时,却发觉他正在落子,“一人对弈岂不无趣?”

主父好抬起头,见是损友已至,眉头挑动了几下,往棋桌另一侧一指。

他身披一条大被,哆哆嗦嗦地喝了口热茶,等张鲜落座,才恢复了点儿似的,勉强打起精神看棋局。

张鲜笑着执黑子,“输了别说是我欺你身体有疾。”

主父好淡淡一嗤:“昨晚你对鸢获将军也是这个说法,但当晚被杀了个片甲不留灰溜溜回来了这事,还要在下为张先生回忆一遍?”

晋人久居北地,不善弄潮,就连鸢获这种宗师级别的高手,上了船都上吐下泻,这个时候张鲜这厮便得意洋洋,非得凑到大将军面前显摆,还听说大将军棋力过人,私心里不过就是想趁将军病赢他几盘,博个善弈的名声。

他们这些士大夫,名声比命重要,假的名声也无妨。

主父好说话间落了一子,“你看王上倒是身体不差,跟他下两盘去?他是大将军的弟子,你要赢了一样能博个好名头。”

这话说得张鲜一哆嗦,手里的棋子差点儿没滚落了下去,“你这厮果然一肚子贼心烂肺!我现在就是为王上拿件衣服都战战兢兢,他见人一准黑着张脸,谁动要拿谁开涮,我还敢赢他的棋?你瞧了不怕,我却爱惜自个儿性命。”

张鲜摆摆脑袋,又落了一子。

“得亏是昨儿个碰上个孱头不怕死地撞上来,教禁军一顿痛殴暂时发泄了一遍,要再寻不到那位准王后娘娘,你我早晚得离开这暮气沉沉的晋国。”

张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通达,知道穷则生变的道理,因此也没打算把身家性命全部压在长庚身上。眼下晋国是内忧外患,北方胡虏气焰嚣张至极,敢刺杀王驾,要不是这事赶事儿都凑一堆了,晋国今日焉有太平。

尽管这个时候主父好不住地劝他慎言,莫让王上身边的人听去,以免君王生出猜忌,张鲜却也直言不讳:“别人都道晋侯此番南下是为了求娶楚国公主而来,可谁知他却是来找别个小女子的?等此间事情一了,回了晋国,这位王会干些什么?第一,找南匈奴报仇,这是必然吧?第二,中山君犯了界限,找中山讨公道这要吧?中山背靠的是谁?燕国。晋外患不绝,内里洪水过境,百姓何以休养?国库不要出钱出粮?可连连征战下来,晋国的国库里还剩几个钱能拿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王的性子,是肯听人劝的么?连太后都劝不住,一早搬去北山别苑幽居去了。”

这一回,长庚要还是一意孤行,只怕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作为他的谋臣,还是盼着他能广开言路,纳谏如流,把那个暴戾的脾气改一改。

否则,晋国积十几代先王勤政不辍才有今日,终于就要到了头了。

不到傍晚时分,那个先前挑衅晋国的小子又犯了事儿了,不知哪里与中山的人马狭路相逢,教人再度痛贬了一顿,灰溜溜去了,不但如此,中山还摸到了他们底细,放出风声来,说这来路不明暗下阴招的人乃是陈国大将严松槐的儿子。

这一路上,不知几国的船队、禁卫都遭受到了严午恶劣把戏的挑衅,早就对此恨得咬牙切齿,听说了这事之后立马找到了陈国严松槐讨要公道去了。

晋国作为大国,这个时候不便出面以免自贬身份,长庚也仅是对中山国几字而动容而已,裨将与谋士都劝王这时候按兵不动,等船队驶到郢都附近,告知楚侯,这件事毕竟是在楚国疆土上发生的,作为东道主他难辞其咎,必要拿出说法。

借着楚侯之手惩治陈国严松槐,自己则不费吹灰之力了。

“派个人跟着中山的队伍。”

长庚看向鸢获,口吻不容反驳。

鸢获只有听命行事。

夜幕降临,船靠了岸,屈颂梳洗了一番,换回自己已经让河风吹干的男袍,走出了船舱,这个时候他发现中山君已在岸边的荻花丛中等候。

她一阵诧异,朝着对她微笑的中山君走了过去,受到伏击的聆泉左臂上受了伤,正用绷带厚厚地缠成了茧子,等她走过去,聆泉忽然伸臂抓住了她的手,屈颂没有挣扎,看着他的伤处一动不动,说道:“严午是如何发现中山的行藏的,中山君不是说严松槐身边那个近侍是你的人吗?”

中山君面露微笑,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着,“哪有真万无一失的事情呢。”

难得她今晚竟很乖,动也不动,任由他这么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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