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彼此身上都没了浴袍。
钟珩身上有伤,明天还要和导演讨论剧本,而岳嘉佑明天一早就要坐高铁回景城,一回去就要立刻开始排练,两个人都兵荒马乱。
酒店对钟珩也不过就是一处补觉的落脚地,钟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岳嘉佑在这里发生点什么。
倒是岳嘉佑显得有几分急切。
白天他一直在练习室里,也没有机会关注钟珩的动向。
晚上在电话里听见钟珩去了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慌了。
偏偏方晓伟在拳场又被钟珩吓到了,发消息来的时候添油加醋,把情况描述得极为严重,岳嘉佑来的路上硬生生担心了一路。
现在知道钟珩基本上都是很快就能痊愈的皮外伤,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那股焦躁也涌了上来。
岳嘉佑进浴室后直接将钟珩推到墙边,自己铺了条浴巾在钟珩眼前的地砖上。
少年纤细雪白的后颈暴露在视线里,向下是线条流畅的脊背,令人心里产生极大的满足。
钟珩恨不得把他拉起来,先朝那段脖子咬一口再说。
只是岳嘉佑没有任何经验,心里又憋着一股找不到出口的气,牙齿嗑得钟珩时不时长“嘶”一声,又舍不得推开岳嘉佑,只能痛并快乐着。
等钟珩结束,轮到岳嘉佑的时候,少年修长双腿支撑着,靠着已经被热气熏染的墙面,在水汽氤氲里扬起脖子,双手没入钟珩发间,半垂着眸,胸腔里填上极大的满足。
借着水柱砸落地面的声音遮掩,岳嘉佑毫不吝啬喉间的呜咽。
这种小兽认主般的含糊低鸣仿佛向钟珩寻求安慰,又仿佛将身前的人看作饲主般温驯。
钟珩对他这样稚嫩又乖顺的反应一向十分受用,于是更加卖力了一些,把岳嘉佑招惹得靠着墙滑坐到水里,怔神了许久。
等洗完澡,岳嘉佑非但没把自己洗干净,还出了一身汗,又半推半就地一路接着吻,纠缠回了房间。
热度退却后,岳嘉佑拿了毛巾,替钟珩擦干头发和身上,帮他穿上睡衣,又给自己套了一件钟珩的衬衣,宽宽松松荡着,帮钟珩拆开手上防止伤口进水的保鲜膜。
一切搞定后,他才拿了电吹风,极有耐心地为钟珩吹干头发。
洗过澡以后,柑橘的气味消失了,房间里令人躁动不安的气味平息下去,只有热风带出的酒店洗发水气味。
钟珩用不那么方便活动的手拉了一下岳嘉佑的衣服,示意少年转过来。
岳嘉佑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钟珩,在电吹风的噪音里拔高了声音问:“你想要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拿。”
“你。”钟珩勾唇,将口型比得格外分明。
岳嘉佑嘴角微抽,拿着电吹风的手僵住,滑到开关上按掉了电源:“给你吹头发呢,别闹,受了伤还一点都不老实。”
钟珩掂了掂大腿,轻笑:“我伤的是手,又不妨碍你坐到我腿上来。”
岳嘉佑一愣,胸口有点热,别开了脸:“说你狗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你能不能消停点?”
他真的是后悔了。
那么心疼钟珩干什么。
就该让钟珩伤个从头到脚,省得现在瞅准了各种机会和自己提各式各样得寸进尺的要求。
“过来,到怀里让我抱抱。”钟珩神色如常,微眯双眸,嗓音低沉地循循善诱:“就一会,不碍着你的事,你继续吹你的头发。”
他压低声音的时候,永远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顺从。
岳嘉佑心中一动,低低“嗯”了一声,最终还是遂了钟珩的愿,跨坐在了钟珩腿上,重新举起电吹风,心不在焉地给钟珩吹头发。
风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嘈杂的声音灌满了两个人的耳朵。
岳嘉佑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倒是彻底方便了钟珩。
这样的姿势,他的头恰好在少年胸前。
指节受了伤,不方便做什么精细的动作,钟珩并没有动,只是牙齿衔着岳嘉佑衬衣的纽扣,慢条斯理地试探。
头发快吹干的时候,纽扣已经被解开了三颗,岳嘉佑胸口也跟着爬上了几枚吻痕。
“这次公演我不陪你了,护身符先送给你。”
岳嘉佑整个人都变得滚烫,连大腿都蔓上粉红,压根不敢低头看自己胸前埋着的那颗脑袋。
放下电吹风打算从钟珩身上翻下去的时候,岳嘉佑脑子一热,低头在钟珩锁骨上啃了一口,接着重重吻了下去。
片刻之后,那里同样出现了一枚吻痕,岳嘉佑喘息着开口,从钟珩身上翻了下去,小声道:“这是我送你的护身符,不许再受伤了。”
钟珩沉默地望着岳嘉佑,静静地和少年对视,少年眼里蒙着隐约余韵。
两个人并排躺了下去,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三点,岳嘉佑有些困意,却还睡不着。
他脑袋还有些沉浸在放空过的混沌里,看着钟珩胡思乱想起来。
今晚的事一直梗在心头,岳嘉佑难以整理自己的心情,错综复杂的情绪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钟珩任由岳嘉佑的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得漫不经心。
过了一会,岳嘉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伸腿轻轻推了推钟珩,冷不丁开口:“我在想,你是真的很喜欢电影吧?”
钟珩似乎有些疲惫,沉默了一会才半闭着眼睛点头:“嗯,从小就喜欢,从第一次拍电影开始,就觉得我是属于荧幕的。”
出道这么多年,从中学开始,他的剧本就全部是自己选择的。
每演一个角色,钟珩都会沉浸很久,从入戏到出戏,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在被剧本影响的状态里。
遇到好的剧本,就算知道一定会赔,他也会愿意出钱投资,就算知道会很不容易,他也一样会接。
岳嘉佑猜到他的答案,笑了笑:“我知道的,就像我很喜欢音乐一样,第一次在造星计划里上到乐理课那天,我就开始想,我要写属于自己的歌。”
一句话才说了一半,钟珩突然朝岳嘉佑的方向凑过去,衔住岳嘉佑的唇,啄了一下,带了些许饲主般的纵容和自豪:“你已经写出来了,以后也能写更多。”
被打断了节奏,岳嘉佑下意识抿唇,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夸奖,才继续:“你也想拍更多好电影吧,我明明都知道的。”
岳嘉佑注视着钟珩黑沉的眼睛,流露出些许不确定的犹豫:“但我心里还是不愿意你去,我恨不得你和那些人一样,也找一堆替身,也靠剪辑抠图随随便便就能拍好一部电影。”
他说的那些人,指的是圈子里越来越多的流水线剧组。
现在这样拍电影的剧组越来越多,一个精准抓住观众痛点的商业导演,一个无数剧组轮流使用的布景,一个模板套出来的剧本,一组人设完美的流量,还有数不胜数的替身。
这些剧组拿了大笔大笔的投资,给出的流水上,连个布景路灯都要数万元,演员片酬更是天价。
但最后,拍出来的电影草草上映,一阵宣发过后赚一笔快钱,投资人、出品方、发行方都很满意,只有观众,看了一次又一次烂片,逐渐对电影感到失望。
岳嘉佑自己也很清楚,钟珩喜欢电影,想拍出能改变这些现状的好电影。
钟珩那么养生的生活作息和习惯,只有遇到电影的时候才会改变。
虽然岳嘉佑也不知道钟珩才三十岁,非要这么把日子过得无比养生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清楚,钟珩只有在拍电影这件事上,非常舍得豁出去。
他想拍出好的电影,像自己想写出好歌一样。
岳嘉佑什么都懂,可他就是不乐意。
如果要有一个人改变一切,那他希望不要是钟珩。
那条路太难,也太苦。
他希望走那条路的,拍出好电影的,是别人。
少年郑重地看着钟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一定可以,可是又只希望你一切顺遂,不用吃任何苦。”
说完这些,岳嘉佑有些小小的尴尬,他这样,显得有些不懂事,还有些无理取闹。
往钟珩怀里钻了钻,岳嘉佑抬头问:“你把星燃送给我,但我不要的时候,你是不是其实也生气了……”
钟珩也好,岳嘉佑也好,他们都不是不清醒的人。
就向岳嘉佑清楚,钟珩这样对待电影才是真正热爱电影,真正尊重观众的选择,但心里,他依旧会不由自主希望钟珩能够轻松一些,平安一些。
钟珩也同样。
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岳嘉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钟珩额头擦伤的伤口,顺着鼻梁,最后点在唇上:“其实,你在那时候把星燃还给我,也藏了私心吧?”
钟珩对导演说过,希望一切都是公平的。
他也的确没有帮助岳嘉佑违反任何规则,唯一做过违规的事可能也就是偷偷给岳嘉佑留了个手机。
“嗯。”钟珩开口的同时含住了岳嘉佑的手指,眼神里是沉默燃烧的欲念。
选择在第三次公演前把《星燃》送给岳嘉佑,那的确是他悄悄藏的那一点点私心。
他不会主动帮助岳嘉佑破坏规则,却希望岳嘉佑能够用更轻松的姿态走到最后。
《星燃》在第三期公演前被这样爆出来,还带上了星影的股权问题,会吸引大批观众的目光,甚至包括原本并非选秀节目受众的部分。
歌什么时候都可以还给岳嘉佑。
但如果岳嘉佑在第三次公演上唱《星燃》,从话题度上观众们必然会给予更多的关注,粉丝也好,路人也好,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会有更多人自发给岳嘉佑投票。
他蒙受过的所有委屈,所有的沉默,那两年被星影按下去的所有愤懑,都会在公演舞台上变成观众的投票。
那首歌最火的时候,连火锅店、理发店都在循环。
那些曾经听过歌的观众,再听岳嘉佑唱的时候,会将自己视作共犯,每听一次,都是在伤害岳嘉佑一次,而这一次又一次的自责,到最后全都会变成投票。
岳嘉佑僵着手指,任由钟珩用舌头裹着、缠绕、轻舔指腹,小声道:“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想到。”
那时候他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如果选择《星燃》,就好像在承认,自己的巅峰就在两年前。
那条路或许足够宽阔,但绝对走不长。
这首歌已经火过了,余温虽在,却注定不足以触及观众的沸点。
想要爬得更远,就必须自己开辟一条崭新的路,即使路越来越窄,即使现在甚至不知道火到底能不能升起来,也只能走下去。
或许新写一首歌会翻车,如果失败,观众并不会给他任何宽容,自己和队友将面临被淘汰的可能。
但如果不写,那就是永远的故步自封。
所以即使《星燃》是钟珩送给自己的礼物,岳嘉佑收到的时候非常开心,但依然拒绝了在第三次公演上唱这首歌。
但他现在才咂摸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那天的钟珩,或许就和今天的自己一个心情。
他们都知道,对方选择的路是正确的的,却又希望对方能走一条更轻松的路。
等岳嘉佑说完,钟珩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生气。”
“我很高兴,你选了一条更有挑战,更勇敢的路,那天我在想——”
钟珩停顿了一下,声音淡然,又是理所当然的自豪:“我想,果然是我喜欢的小孩。”
岳嘉佑的心跳陡然开始变得猛烈。
他没想过,钟珩的答案会是这个。
过了好一会,他才用无法掩饰喜悦的语气,笃定地笑:“你其实特喜欢我吧?”
他问得莫名其妙,钟珩却毫不回避,眼底全是温柔笑意:“现在才知道?”
岳嘉佑得出结论后脑子还在放空状态,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话音落进空气里才察觉到自己脸上一热——
亲口问钟珩是不是特喜欢自己,这感觉有些羞耻,又带着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的喜悦。
但他的确在刚才的某一瞬间清晰地认识到,钟珩真的很喜欢自己。
钟珩给他的,是他从没有得到过的,近乎虔诚的珍视。
他将最好的礼物送给了自己。
却并不强迫自己收下,更没有半点邀功。
明明平时一点小事都会索要一些利息或者奖励,偏偏送回《星燃》的时候,钟珩什么都没要过。
明明当自己听见钟珩放弃轻松的路,非要折磨自己的时候,气得险些要和钟珩吵起来,但钟珩却从没有问过自己,要不要放弃新歌,要不要就选《星燃》算了。
钟珩喜欢他。
以至于连带着他的梦想也一并珍视。
岳嘉佑眼眶微热,缩在钟珩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这部电影一定会很好看,我的舞台也一定会很棒。”
算了,如果钟珩受伤了,就好好照顾他。
如果自己跌倒了,就去钟珩怀里。
钟珩玩味地看着岳嘉佑,他眼里有平静却热烈的火焰,看得岳嘉佑刚冷却下来的身体又一次开始蔓延热度。
数秒之后,像是饶过岳嘉佑一样,钟珩终于错开了眼神。
岳嘉佑眼里已经没有犹豫或者压抑的愤懑了。
哄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小孩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哄开心了就好。
岳嘉佑被钟珩那眼神撩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凑上去亲了亲钟珩额角一小块擦伤:“我也喜欢你。”
他没得到回应。
钟珩累了一整天,早已经精疲力尽。
在确认岳嘉佑那股情绪烟消云散的一瞬间,就沉沉睡去。
岳嘉佑支起身,注视着钟珩闭上的双眼,目光逐渐向下,视线久久停留在他双手的绷带上,又低声呢喃重复了一边:
“我也,特别爱您,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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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嘉佑预定的车票是周二早上七点四十的。
然而他们入睡的是时候已经夜里三点多,再睡醒,岳嘉佑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早上六点了。
“卧槽!”岳嘉佑从床上跳下去,匆匆忙忙把衣服套上,去刷了个牙。
回去床头穿鞋时,岳嘉佑经过钟珩,犹豫了一下,从仅有的时间里挤出三十秒,低头吻了吻还在睡梦中的男人,无声地开口:“我走了,再受伤的话不能瞒着我。”
岳嘉佑直起身,要走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了:“再亲一下再走。”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有些懒散,尾音令人心里柔软,忍不住停下脚步。
明明钟珩的手根本使不上力,只要推一下就能推开,然而最终,岳嘉佑还是乖乖被亲得满脸通红才慌忙把手机揣进口袋,冲出去挤上了地铁。
成为偶像后,地铁早就和岳嘉佑绝缘——
在地铁上如果被认出来,不仅是自己不方便离开,也会对公共交通造成困扰。
造成交通困扰的话,就算不是自己本意,也一定会被喷作秀,因此大部分艺人都不敢轻易挑战坐地铁这种活动。
倒不是岳嘉佑心血来潮想坐地铁,只是最为紧张的早高峰时间,打车很可能被堵在路上,坐地铁是最快的方式。
他抱了一点希望,觉得早上大家都忙着上班,自己戴着帽子、口罩、眼镜,只需要坐四站路,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岳嘉佑的确没被认出来。
他上了地铁就安安分分躲在了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大家各自忙着去上班,谁也没有在意角落里的少年,更没发现他是最近频频出现在热搜的话题人物。
然而,忙着上班的人不会关心地铁上都有什么人,但把找人当做上班的人会。
岳嘉佑的地铁需要在市中心最大的换乘枢纽换一次线路。
他在市中心的转盘枢纽下车后,因为不熟悉临市的交通路线,把出站当成了换乘,走了出去。
不过还好,绕回去也只是多花两块钱重新买个票而已,现在都是手机支付,岳嘉佑打开软件,朝进站口走去。
在地铁口外还没走几步,他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转头才发现,拉住他的人扛着摄像机。
岳嘉佑楞了一下,迅速把帽檐拉到了最低,装出了几声咳嗽,弓着腰试图离开摄像机的范围。